晁继周
“越发”更加。例如:
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些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74回)
“越性”只见于前80回,后40回用的是“索性”或“越发”。上面举的例句中,属于第一义项的三个例句,“越性”一词程乙本改成了“索性”;第二个义项例句中的“越性”程乙本改成了“越发”。“越性”应该看作早年北京话中带方言色彩的副词,而“索性”“越发”则属于标准语。
从以上两个词用法的对比中可以看出,同高鹗相比,曹雪芹更擅长于运用北京口语词。拿庚辰本与程乙本比较,还可以看到有许多北京方言词被高鹗改动了。再看几个例子:
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掀了呢!(29回)
“掀”音xián,义为拔(毛发等)。高鹗把“掀”改成了“揪”。
如今也不用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家坐在一起挤着,又亲香,又暖和。(54回)
况且都是女儿,正好亲香呢。(57回)
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65回)
这三句话里的“亲香”是北京方言,读为qīn xīang,是亲热的意思。第一例中的“亲香”,高鹗改为“亲热”;第二、三例中的“亲香”,高鹗改为“亲近”。
我吃不吃,管你什么相干!(35回)
这句话里的“管”字是北京方言介词,相当于“跟”或“与”。高鹗在程乙本中把“管”改成了“与”。
在以上举的这些例子里,高鹗把曹雪芹使用的北京方言词改成了标准语词,尽管用在人物对话中表现力差了些,但意思基本上是准确的。由于高鹗对北京方言不十分熟悉,有些词改得不妥当。例如:
贾芸听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辞。(24回)
“韶刀”(勺叨sháo dao)是北京方言,《北京方言词典》(陈刚著,商务版)解释为“话多而且没有分寸”。贾芸去向其舅卜世仁赊冰片麝香,卜世仁非但不赊,反而把贾芸教训了一顿,在贾芸看来,确是“韶刀的不堪”。高鹗把“韶刀”改为“唠叨”是不准确的。
又如:
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年中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45回)
这是王熙凤对李纨说的一段话。这里的“年中”是个北京方言词,意思是“每年、年年”(见《国语辞典》,商务版,1948)。这个词用得贴切、生动,既合于说话人的身份,也合于谈话的场景。高鹗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想当然地把“年中”改成了“年终”(“分年例”当然是在“年终”)。这一改把意思完全弄拧了。高鹗的臆改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程甲本、程乙本以后的《红楼梦》版本,许多都照改不误。1982年出版的《红楼梦》,前80回以庚辰本为底本,在这段话里竟也“从各本”把“年中”改成了“年终”,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2、明显的吴语痕迹:
曹雪芹的家族,从其曾祖父起,连续三世袭任江宁织造,祖孙四代在江南先后共经历六十余年时间。曹雪芹本人就出生在南京,直到雍正6年曹家抄没后才随家迁回北京。南京虽属“官话”地区,但因其地处江南,与吴语地区联系密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又任过苏州织造,这个家族与吴语地区有着更多的来往。从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所使用的语言中,我们可以看到明显的吴语痕迹。
《红楼梦》是用作者所处时代的标准语写作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为了凸现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点,《红楼梦》的人物对话中,不乏极富表现力的方言词语。这些方言词语,除一大部分属于以北京话为代表的北方方言外,还有一小部分属于吴方言,像籤籤、促狭、狼犺(láng kāng)、人客、共总,等等。
下面举几个使用吴方言词语的典型例子:
(凤姐)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68回)
(凤姐)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名声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时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69回)
“拆鱼头”是江南俗语。酒席上,常可以听到有人说:“我来拆开这个鱼头。”随即便把席上的大鱼头用筷子拆开,让同席的人吃。后来,就用“拆鱼头”来比喻做某种为了别人方便而自找麻烦的事。⑵王熙凤设计陷害尤二姐,又假充好人,两次表白自己是在“拆鱼头”,这样的语言恰合她的身份和性格。
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42回)
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发起热来。(同上)
“发热”是吴语说法,相当于北方话“发烧”。
看着你这样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也明白,心里有见识。(24回)
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去了。(27回)
“怪道”是个吴方言词,《简明吴方言词典》(闵家骥等编,上海辞书出版社版)解释为:怪不得;难怪。并引了吴方言作品《歇浊?潮》的书证。
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52回)
煮沸的水,北方人叫开水,江浙人叫滚水。《红楼梦》前80回中开水都说滚水。上例是宝玉陪伴晴雯补雀金裘时说的话。“滚水”是吴方言词,“吃”也是吴语说法,北京话要说“喝”。《红楼梦》中吃、喝(流体)使用的情况是:前80回“吃”222次,“喝”43次,“吃”是“喝”的5倍;后40回“喝”127次,“吃”22次,“喝”是“吃”的6倍。⑶这个差异,有人认为反映了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产生的变化,因为曹雪芹写书在前,高鹗续书在后。曹雪芹生年不详,卒年有二说,即壬午(1763)和癸未(1764);高鹗约生于1738年。据此推断,曹雪芹去世时,高鹗已经二十几岁。况且曹雪芹又不是一位长寿的人(一般认为他只活了四十岁)。因此可以认为,高鹗与曹雪芹是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十几年的时间,一个生活中常用的词语会发生那样的“突变”,实在是不大可能的。曹雪芹习惯于用“吃”,高鹗习惯于用“喝”,这个分别主要反映了两位作者方言上的差异:高鹗说北方话,而曹雪芹则明显受吴语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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