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问樵
《红楼梦》中对于人物的命名,大多具有深意,张新之在《红楼梦读法》见《妙复轩评石头记》抄本卷首,引自《红楼梦卷》就已这样说道:“是书名姓,无大无小,无巨无细,皆有寓意。甄士隐、贾雨村自揭出矣,其余则令读者自得之。有正用,有反用;有庄言,有戏言;有照应全部,有隐括本回;有的即此一事,而信手拈来,从无随口杂凑者。”查张新之是清中叶的评点学家,他这段话是很有见地的。
在张新之的启发下,我们对照多种批本研究这一命名的寓意,竟发现无论是正用、反用,或庄言、戏言,以及是照应全部,还是隐括本回者,毫无例外都是“反其义而为之”,也就是说运用的都是正、反“对比”的手法。为了说明这一问题,特予以“集思广益”如下:
例如在贾府中:管银库的吴新登,乃“无星戥”也;管粮库的戴良,乃“大斗量”也;管采购的张材,乃“张罗钱财”也;管财物的钱华,乃“见钱眼花”也;庄头乌进孝,乃“无敬孝”也;贾府的亲戚薛蟠号文起,乃“学会盘剥却又填入无底洞”也;等等,等等。以上指的应是“豪门之家却专事巧取豪夺”之意。
又如:单聘仁,乃“善骗人”也;詹光,乃“沾光”也;卜固修,乃“不顾羞”也;卜世仁,乃“不是人”也;胡斯来,乃“胡撕乱来”也;王仁,乃“志其为人”也;邢德全,乃“仅形貌生得全”也,等等,等等。以上指的应是“所谓正面人物乃是舔痛吮痔之徒”等意。
再如:贾政,乃“假正经”也;贾宝玉,乃“假宝玉”也;贾代儒,乃“假的一代儒师”也;戴权(太监),乃“大权”也;熙凤,乃“趋奉”也;傅试,乃“附势”也;夏金桂,乃“下贱却又矜贵”也;霍启,乃“祸起”也;冯渊,乃“逢冤”也;香菱,乃“相伶”也;妙玉号槛外,乃’‘妙玉遇陷害人”也;等等,等等。以上指的又是“朝政日非,大道轮丧.民不聊生”之意。
仅就这一命名上的正、反“对比”来看,不仅千姿百态,无所不包,而且无一不说明书中标榜的所谓“圣人之邦”的“文治武功”,直至“皇恩祖德”竟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注意到了这一“对比”,我们也就挖掘到了“颂圣”之语背后的“微言大义”,这是有助于我们对于书中的“并无伤时驾世之旨”的话的理解的。
四、诗词创作相互辉映的拟人的“对比”
几乎是所有的古曲小说,诗词创作多是作者为显示自己的才华而写,因而和人物并没有有机的联系,独独《红楼梦》的诗词创作不同流俗,独出机杼,把诗词和人物的性格结合起来:由于《红楼梦》中的人物多是“既有共性,也有个性”的,这些表现“人物性格”的诗词也就具有了“拟人”的性质,同样地赋予了它的“既有共性,也有个性”的特色。因而通过“对比”,这些诗词也就“相互辉映”,犹如“春兰秋菊”一样,各具神韵,分领风骚。仅仅这样笼统来谈,也许不能达意,特举例说明如下:
例如同一个“菊花题”虽然都针对“菊花”来写,却各表现了其所代表的人物的性格──贾宝玉的《访菊》和《种菊》,其中写的“谁家种?何处秋?”和“经雨活、带霜开”等等,由于表现了“闲情逸致”,也就体现着一种“富贵闲人”的气息。林黛玉的《咏菊》、《问菊》和《菊梦》等诗,所谓“满纸自怜、片言谁解”的自白,那一“偕谁隐、为底迟”的设间,直至“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的抒怀,其所反映的中心思想,却无一不是表现了自己“寄人篱下”以及“孤芳自赏”的寂寞难耐的心情?再就探春《赞菊》中的“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的这一“卒章显志”的地方来看,其所表现的“目无下尘”的气概,则又完全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心情的流露。把这些反映不同人物性格的诗词拿来推敲,说是“明为写菊,实则写人”,运用的乃是“拟人”的手法不也是“昭然若揭”的么?再通过“对比”来读,这些诗词也就“相互辉映”、“相得益彰”了。
我们再就书中多次着墨的“酒令”来说,那并非创作,和表现人物的性格毫无关系,而曹雪芹对之也并没有“掉以轻心”──试看,那搀入到贾府太太、小姐等绮罗群中的贫婆子刘老老,行的“花儿落了结个大楼瓜”的“酒令”,是道道地地的“庄户话”,不正是为了显示其“阴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不同特地用来“对比的么?至于那“焚琴煮鹤”的花花太岁薛蟠,在“行酒令”时曹雪芹除了让他抄袭了“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一句外,其余他自己所说,则尽是“女儿乐,……”那样的脏话,连一句像样的“酒令”也没有给他,混在那群“王孙公子”中间使之相形见绌,当然这也是出于“对比”的需要,而且这样的“对比”,对于人物的刻画也就特别显得“穷形尽相”了。
为了说明这一“拟人”和“对比”的作用,我们再以《柳絮词》为例重点剖析如下:
林黛玉《唐多令·柳絮》: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令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薛宝钗《临江仙·柳絮》: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碟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悠他随聚随分,韶华沐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林黛玉的《唐多令》情调低沉,感清凄侧、是通过触景生情、托物取譬,来倾吐自己不幸身世的“挽词”。“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句直接借“柳絮”来写到己身,不仅悲叹了自己的青春已经蹉跎,而且对“寄人篱下”的生活发出了“谁舍谁收?”的叹息。结尾的“嫁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句是借“咏絮”来抒怀,既是对自己不幸归宿的预感,作为“点题”来说也是所谓“谶语”。薛宝钗的《临江仙》一反林黛玉其意,调子是欢愉的,抒发的则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感情。同样的是托物取譬,借“柳絮”的“飞舞”来起兴再写到己身,然而却提出了“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的反问,对于已经显示了败亡征兆的贾府,仍思一展抱负,以便挽救危局而展示了个人的愿望。这是以儒家的“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思想作为精神的支柱的。因而篇末点题时发出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豪言”。
这两首《柳絮词》是曹雪芹针对两人的身世、处境、遭遇等等,并探索由此而产生的不同思想渊源,“知人论世”才得以写成的。由于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就具有“对比”的意义,运用“对比”的手法来剖析根据这一“人物性格”又予以“具体”并“形象”化了的“词”,也就能够“得其三昧”。从而对于“明写柳絮,实乃写人”,用的“拟人”手法等语也就得到了再次的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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