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栖泠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黛玉说: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
阿凤说: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给他个碳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思想者,他是作者对宗法礼教的背叛和对女性主义张扬的代言人。是作者对一切美好的赞叹和美好毁灭的悲伤的表现者。他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也是这个时代终结的产物。
一切有说服力的考证结果。使得《红楼梦》一书与曹家的历史历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逐渐清晰。宝玉这一典型形象也与作者本人的人质特点,社会同矢度有着惊人的一致。而宝玉所为之思想。也正是作者思想结构的表达。宝玉对“国贼,禄蠹”的看法,也正式作者对社会历史现象的认识。
贾宝玉的叛逆,他的叛逆精神,实际上并不是对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叛逆,不是对中华民族一切优秀思想成果的叛逆,不是对中华民族的叛逆。在宝玉身上恰恰体现着中国文学,诗歌以及其他传统文化的精华的承载与延续。且不说宝玉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显现的中国诗词的才华,和博学。只说他那一首“访妙玉乞红梅”:
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致蓬莱。
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
入世冷桃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槎丫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这是第五十回中,湘云“鼓”声未绝,而宝玉诗已成。章法布局层次清晰,追词造句清新雅致,不落别人窠臼,处处流落出宝玉的才华“入世”“离尘”又让人联想到宝玉的“由来”和归宿。
宝玉的叛逆,决不是在所谓中华传统文化“预定”的文化框架中的叛逆。如果如此说,这将全盘否定了中国文化。中国传统思想精华,如果说宝玉的行为是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解构行为。不免让人感到整体民族精神的不被理解的悲哀。宝玉以及作者实际上就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实际上,当二十世纪过后,西方的“科学本体论”“科技认识论”正一步步走向没落的时候。应该反思的是中华文化结构,中国思维历史性的对人类存在的任务和责任。
宝玉的叛逆是什么?是中国封建末期的专制,是那一时期所提倡的已不符合历史发展的“儒教理学”。文化的单调停滞与枯涩,社会伦理的压制。强暴的“文字狱”。政治行为,和对一切优秀进步思想的禁锢。这些不能与中国文化整体划等号。从思想性上说,不光宝玉如此。许多文化艺术现象都带有这种叛逆性。“斗洒百篇”的李白,“魏晋风度”的阮籍,“如痴如狂”的张旭,“白眼向天”的朱耷。正是他们对中国文化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而成为中国文化中精华部分。
文化本身是一个历史发展过程,也是思想发展的过程,中国封建末期的社会文化结构越来越腐朽。但是任何社会文化,制度伦理在历史上都不会是完全封闭和静止的,即使它是一个行将就木,苟延残喘的社会文化结构,它都要想尽办法维护自身的存在,延续和稳定。于是朱程理学被大肆宣扬,甚至加以曲解,三纲五常泛滥。儒家思想蜕变成后儒思想.这样的社会文化结构才是宝玉要叛逆的。
宝玉的人生历程是丰富多采的。作者通过自身身世的反思,在人生挫折──封建未世的制度给予的自我意识的毁灭面前,其思想达到了一种历史认识的境界,这种境界的产生必将使作者对社会,对文化,对历史更进一步思考,而这些作者以文学的方式在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上的投射。这种投射愈使得贾宝玉的人格、行为,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状态。这个状态便是宝玉的“顽劣异常,憨痴呆傻”
宝玉这一形象,将其思想的锋芒尖锐的指向了封建礼教的一系列制度,而他对制度本身的怀疑、批判,都是发自思想,认识的深层次上的。
宝玉对男尊女卑的观念深恶痛绝。他不愿屈服于社会的规戒、制度,他想按自己的人生价值的趋向生活。他毫无顾忌的在强大的外在压制下,打开了自己本我的闸门。让人生中最有力的,是纯正的欲望畅然,奔流。
《红楼梦》中对宝玉的描写存在着大量的人性描写。这些有关人性的描写并非只局限于宝玉一人,但就象在黛玉的描写中突出了她的各种心理特征。来折射她的思想轨迹一样。对宝玉则是通过他的观察与行动来表达他人性的张扬。可以说,没有对宝玉人性特点的描写,宝玉不但不会成为书中的支柱,而且也无法真实的让宝玉的形象鲜活起来。在书中宝玉对女孩子们的所谓“泛爱”便是他人生突显的一面,是他自然属性的天然流露。而在社会属性的特点上,宝玉几乎对后儒们的抵抗情绪达到了极端的态度。对“正经学问”“仕途经济”厌恶到了极点。这仅而证明了,宝玉的个人生活与社会发展趋向有很大的一致的程度。他自主的活动,行为的态度与社会发展运动客观要求与强烈的一致性。
宝玉的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人性的特点。宝玉在书中描写下仍过着贵族公子,“富贵闲人”式的生活。然而他在他所处的环境中仍有着强烈的精神上的需要。在他特有的价值观的支配下。产生了他行为习惯的基本特征。这不是说宝玉的生活本身,而是方式。在他物质生活锦衣玉食的前提下,宝玉并没有浑浑噩噩,而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识生活的渴望。这表明了他向意识生活活动趋近的特征。宝玉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矛盾着,冲突着,领悟着,始终进行着自我识别。长期的选择适应了宝玉在精神需要上的行为方式,在他生活中定了型。变成了习惯,形成了他特有的活动模式。生活方式。这些本身既是由宝玉在精神世界形成的价值观念决定的。这种价值观念成为了宝玉生活方式的灵魂和内在的标志。正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生活方式的特殊,涵概了宝玉种种“古怪”行为,人性的勃发,对感情的追求,也正式宝玉内在的标志,最具特点的所在。
第三十六回中宝玉在梦中使喊出了:“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这是宝玉人性的奔放,是他人性流光逸彩的呈现。
但是如果说,宝玉对封建未世的社会结构对封建大家族起到了破坏,解构作用。倒是夸张的。宝玉是一个思考者,并以一个审视者的身份出现贯穿全书的结构。书中第五回,宝玉梦游幻境。观看“金陵十二钗”的“图册判词”即是将宝玉安排在了一个凝视者的位置上。而真正在行为上对封建家族起到了破坏,解构作用的人却不是宝玉,而是“金陵十二钗”中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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