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是一种词汇现象。从研究的角度来说,是一种词汇的分类研究。流行语长期以来没有受到语言研究界的应有关注,是因为对流行语的性质缺乏正确的认识,对流行语的定性或者过宽,与俚语、黑话、谚语乃至新词术语混为一谈,于是失去了分类的意义和研究的价值;或者过狭,把流行语局限于某个地域范围,等同于某种社会方言,将流行语研究纳入地域方言或社会方言的研究,比如青少年的流行语等等,使得流行语的研究实际上与地域方言或社会方言研究重叠,失去了独立性;“流行”是一种动态现象,“流行”的时间和范围常常不好把握;流行语具有显著的时代特征,流行语的研究必然要与社会变革和文化潮流结合起来,这种研究做不好会失之浅显或流于庸俗;严格来说,一定时期的流行语数量有限,进行微观或断代的研究比做其他词汇的分类研究困难要大;无庸讳言,不少流行语形式失范,内容粗俗,难以引起研究家的兴趣。任何时期都有流行语,但无论从它的发生和发展来看,以社会和文化的变革期为最。比如抗战胜利后,国统区腐败横行,欧美文化泛滥,上海产生了诸如吉普女郎、阿飞、抗战夫人之类的流行语;全国解放后,老解放区带来的一些词语在全国流行,北京乃至全国出现了如“搞(关系)”“整(人、思想)”“进步(指提职级)”“爱人”等流行语;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心任务改变,文化发展,思想空前活跃,北京话中像“下海”“大款”“前卫”和“蹦迪”等这些词语,都是这一时期流行开来的。这一时期的流行语发展快,数量大,而且具有比较深刻的社会文化价值和语言学价值。这个时期的流行语所以会来势凶猛,除了上述的社会变革和发展的原因外,还反映了媒体的迅猛发展,广播、电视、电影、文学艺术作品,特别是书报杂志,比之改革开放之前,是成百倍地增长,为流行语的传播和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当然,流行语的发展也得益于当前比较宽松的语言规范政策,使得流行语的创造和发展获得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流行语的大量涌现,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关注,但由于上述的各种原因,一大部分流行语常常会游离于一般词汇之外,不能包含在一般词书之中,语言工作者不得不另行编纂词书来收容这些词语,比如大陆的《北京现代流行语》和《上海流行语辞典》,台湾将出版的《新词语料汇编》等。综观这些流行语词书,对流行语的认识不同,收录词语的范围各异,与新词新语、地域方言、社会方言、俚语、谚语、黑话纠缠不清。比如北京流行语里的“扎啤”“二道贩子”是新词语,“立马儿”“绝活儿”是方言,“狮子大张口”“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俚俗语,“放血”“佛爷”则纯粹是黑话。上海流行语里的“到位”“版票”是新词语,“寿头”“杠木梢”是方言词,“烧香寻勿着庙门”“勿二勿三”是俚俗语,“暗条”“调令”等则是黑话。由此可见,对流行语作一个综合的研究,势在必行。流行语与社会和文化有密切的关系,所以社会性和文化性是流行语的重要属性,流行语的文化含量和文化价值,要比一般词汇丰富和高得多。通过对流行语这种属性的研究,可以从一个侧面揭示社会、文化以及社会价值取向的某些变化和发展。因此,本文除从语言学的角度研究流行语的性质、特点和一般属性外,还把流行语的心理基础和社会文化属性作为研究的一个视角,进行必要的探讨,以期对流行语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一、流行语的流行性
流行语的本质特性是“流行”,因此流行性是流行语的本质属性。“流行”是针对“不流行”而言的,时间性是“流行”的第一个涵义。换句话说,流行语都有一个从流行到不流行的过程。流行语的发展前途只能有两种 :一是消失,即在使用中被淘汰;二是被接纳,进入一般词汇。第一种前途说明流行语是一个历史范畴,昨天的流行语不等于今天的流行语,甚至连今天的一般词汇都不是,换句话说,已不属于现代语言的词汇系统,只具有历史词汇的身份。比如北京话的“盖”,上海话中的“阿飞”等。流行语是一种动态现象,产生、消失或被接纳都有一个过程。尽管这个过程可以有长有短,甚至有些新词新语本身就是作为流行语而创造的。处在这种过程两端的流行语,前端与新词新语、后端与一般词语容易混淆,这就给流行语的定性带来一定的困难,要求我们进一步探讨流行语的其他属性。
“流行”的第二个涵义是阶段性,一般来说,流行语的“流行”过程是比较短暂的,或者说短暂性是流行语时间性的一个特点。当流行语使用一个时期后,就会消失,如果没有消失,而在这个流行层面达到一定的普遍性时,比如作为北京、上海的地域流行语在北京、上海区已经相当通用的时候,并逐渐失去新鲜感,使用的频率相应降低的时候,流行语就进入了地域方言,成为当地方言的一个普通词语,尽管它们来源于流行语。比如“二百五”“没戏”(北京),“十三点”“炒冷饭”(上海)等,这些当年的流行语早已成为一般词语。像“路子”“翻船”“二进宫”等还进入了书面语。有些当年的流行语现在只在中老年中使用,也早就失去了流行语的性质,如上海话的“兜得转”“掮木梢”等。可见,“流行”几十年的流行语是没有的,老的流行语总要被新的流行语所替代,如北京话表示“好”的流行语由“棒”到“帅”到“盖”再到“顶级”,上海话表示“乡下人”的“阿乡”为“巴子”所替代。被替代的流行语或消失,或进入一般词汇。
“流行”的第三个涵义是高频性。流行语的使用频率比一般词语要高,是一段时间内群众所喜闻乐用的。比如北京话的“打的”“倒爷”等,上海话的“捣浆糊”“勿要忒”等。高频是针对流行面而言的,上面几个流行语都具有地域性,在地域的层面上具有高频性,而像北京话的“潮”“栽”等,上海话的“门汀”“条子”等,只在社会方言的层面上具有高频性,换句话说,只在一定社会群体中具有高频性。高频性还具有一定的相对性,因为流行语的“流行”都有一个过程,而且不同文化程度、不同修养、不同语言习惯的人使用流行语的态度也不相同,流行语的使用有很大的选择性,高频只是相对于一般词语的平均使用频率而言的。
“流行”的第四个涵义的新型性。因此,流行语必然都是新词新语,或者说新词新语是流行语的基础。但不能反推,因为新词新语并不一定都是流行语。比如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的急遽变化,必然会涌现大量表示新情况、新事物、新概念的新词新语,如“创收”“个体户”等,这些词语虽然也具有新型性,但只是一般词汇,而不是流行语,因为它们还缺乏流行语的其他特征。“新”大致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是结构新,比如北京话的流行语“玩一把”“爱你没商量”等,上海话的流行语“勿要忒”“拎勿清”等;第二是语义新,比如北京话的“铁”“款儿”等;上海话的“(一粒)米”“大兴”等;第三是感觉新,因此不少流行语借自外地方言或外国语言,比如北京话借自港台的“酷”、借自东北方言的“造”、借自英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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