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颖
【摘要】
《雷雨》是一部超越“命运”与“性格”悲剧的新的悲剧的形式:生存的悲剧。《雷雨》历来为人们归为命运悲剧一类,但其实作品中所指的命运只是一种托词,是对于悲剧命运无法解释而又无法摆脱而发出的无可奈何的呼喊。《雷雨》并非宿命,是人性在苦苦挣扎中迫于生存而走向了毁灭,这种“复杂而原始的情绪”即人性深处的冲突在周朴园与侍萍等人中得以演绎。
【关键词】
人性的挣扎 生存 悲剧
〈一〉
悲剧,这是一个起源于西方的概念,本是戏剧的一种大的类型和剧种。古希腊的悲剧始终带有宗教色彩,根源于被认为是无处不在又无时不在地主宰着人的不可知的“命运”。“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虽相信人的力量,但更坚信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不是以解决现实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形成了矛盾的家教观和命运观。普罗米修斯为帮助人类生存与进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遭受的巨大痛苦,这是埃斯库罗斯不能解释清楚的。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深刻地表现了人们主客观之间的冲突。《俄狄浦斯王》是俄狄浦斯个人的命运问题。悲剧的英雄在艰难的命运之中,也不会失去坚强的性格,顽强地与困难斗争,但命运捉弄他,一时把他捧得很高,一时又摔得很惨,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法改变其命运注定的生活道路。于是,亚里士多德便称《俄狄浦斯王》为命运悲剧的典范。
古希腊命运悲剧紧紧依托着神话传说,它来自对人生痛苦与邪恶的一种敏锐的认识。古希腊神话中负责正视、死亡、罪行、恐惧和绝望的复仇女神,她曾掌管预言的,后来虽被光明之神所代替,但她还是占有一席之地。阿波罗的预言代表着理性的选择,但却不能完全掌握,因为复仇女神保留她对命运的预言及因果报应权──她的预言实现就是一种惩罚,这样,命运就变得难以理解和很难掌握。
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主张的“人”为本,以“人”为中心;强调和颂扬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力量,提倡人性,反对神性,提倡人权,反对神权,人的地位大大提高了。人开始自己主宰自己,因而,悲剧的根源也就是转向了人本身,也就出现了“性格悲剧”。哈姆雷特的典型的意志耗散、信念迟疑,行动拖延,造就了一种新的悲剧类型。他立誓为父报仇,却一再拖延不决,而觉得自己处于地狱之中,这种悲剧的最后原因归咎于原罪,即是生存本身之罪,即命运的悲剧。而《雷雨》,超越了“命运悲剧”与“性格悲剧”两种模式,体现了叔本华所谓的第三种悲剧情形:“生存的悲剧”。
〈二〉
历来,《雷雨》都被认为是一出命运的悲剧,人物布局及其错综复杂的冲突,只被套认为是一种巧合,一种“命运”带来的悲剧。
曹禺熟悉希腊悲剧、莎士比亚、奥尼尔、契诃夫和易卜生,《雷雨》在艺术上深受他们的影响:情节的丰富性,生动性,尖锐的戏剧冲突,严谨的结构,浑厚凝重的格调,浓重的悲剧气氛。同时他也涉猎了近代东西方哲学著作,使《雷雨》既包含了古希腊悲剧的崇高感和神秘感,也融合了西方现代主义人性问题的关怀。曹禺“同情叔本华对生活沉沉的忧郁”,也热爱“尼采丰盛的生命力与超人的思想”,依据哲学新时代唯物意志论和表象主义的哲学观,把悲剧的根源转向生存本身,这才是曹禺要表现的主题──生存悲剧。
侍萍和周朴园之间有这样一段台词:
朴:你──侍萍?
鲁:朴园,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
朴:(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不是我要来的。
朴:谁指使你来的?
鲁:(悲愤)命!不公平的命运指使我来的。
……
朴: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来吧。
鲁: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你结了婚,就搬了家,我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你了;谁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偏偏命定要跑到周家来,又做我从前在你们家里做过的事。
朴:怪不得四凤这样象你。
鲁:我伺候你,我的孩子再侍候你的少爷们,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也许这段台词以及人物口中反复出现的对命运的指责是人们认为这是一场命运悲剧的最大依托了。侍萍这个人物出被认为是控诉命运捉弄的最有力证人。的确,三十年前,当她还只有四凤那么大年纪时,就被人残忍遗弃了,无法忍受的屈辱和伤心,想死也没死成。活着,拖着一个孩子,三十年来的生活中又将是多少的辛酸与血泪痛苦,局外人实难想象,而三十年后,垂暮之年的打击又是何等地残酷啊!她向苍天喊出了她的冤愤“不公平”“报应”这一声声命的控诉,却与古希腊的“命运”观是不相干。神的力量主宰着世界;复仇女神预言着命运,一切悲剧成了命中注定,是神的预先安排,这才是命运的悲剧。
然而,我认为《雷雨》中侍萍口口声声所说的“命”却只是中国民间一种习惯的口头托词,是由于对悲剧现实无法解释又无法摆脱而发出的一种并无确指的无可奈何的呼喊。但侍萍屈服了吗?不,她毕竟是坚强的,有着巨大精神力量的女子,“有异常的道德力量”的女子!“我是太不相信这个世道上的人了”,这句话包含了侍萍三十年来的多少辛酸,多少的悲愤和多少的血泪痛苦呵!她诅咒这世界,但她还是在与这世界抗争。三十年她忍受了无法忍受的遭遇,顶着椎心刺骨的煎熬,嫁了三次,当老妈子侍侯人,但她还是勇敢的活下来了,勇敢的抵抗着不公平的遭遇。她相信命运了吗?没有,她停止了痛恨吗?也没有。她善良,她纯洁,谁能不为她所具有可敬的自尊自强感动呢?她另外有了两个心爱的孩子,在不如意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份拥有自己的快乐。虽然黑暗之手再次笼罩了她,三十年前的一段孽缘终于又缠绕于身。四凤与周萍的关系对她简直是五雷轰顶,无奈之中,面对残酷的“天道”,她还是一字一血地作出了抉择:“你们一块儿走吧。”她克制了伦理道德的无情冲击,滴血的理智作了无情的抗争。封建社会的下层劳动人民头脑中宿命思想与伦理观念并不是作品本身的宿命思想。
侍萍终究是疯了。人们便认为这一结局是命运的悲剧。她苦苦挣扎,但她终究失败了。但大家就能以此便认定了,侍萍终究敌不过她自己口中的命运的嘲弄了吗?不是!这里并没有上文所说的古希腊那种悲剧哲学的内涵。侍萍与剧中人物一样,由不同的地位和关系造成了彼此间的损害,才终究酿成了悲剧,即生存的悲剧。俄狄浦斯的英勇奋斗始终操纵在“神”的手中。神能翻云覆雨,神会反复无常,喜怒哀乐间便制造了俄狄浦斯这位悲剧英雄。然而,他无法掌握的是,人的生存本身。《雷雨》是以自己全部的剧情和艺术结构来表现这样一个主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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