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武汉市江夏区第一中学 张红
蘩漪是被作者称为最具“雷雨”性格的人。她是受五四运动感召又找不到更好出路的半新不旧的女性,她的个性极其鲜明,不是爱便是恨,完全走向极端,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曹禺用色彩浓重的词汇以及强调句式来塑造这一形象,以折射那个可怕的时代怎样把一个怀着自由要求的女性逼到一条绝路上去,抒发自己对五四时代新女性的同情和赞颂。
在蘩漪的台词中,含有“憎恶、痛苦、烦躁”等意义的词汇以及“恐怖、象征”色彩的词汇出现频率很高,例如“忍、死、监狱、阎王、引诱、恨、枯死、看透、火山的口、冰山、烧、冻、逼、闷极了、风暴”等等,她的这些习惯用语强烈地渲染了她激荡的情绪、心理和乖戾、桀骜的性格。
从句式上看,曹禺选择多种多样的强调句型来表现她如雷如电、果敢的个性。例如:
①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象母亲、情妇不象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的我!
②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弟弟,是你欺骗了我,是你欺骗了你的父亲!
③周家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我做过。
④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
⑤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
⑥你不是我的儿子,你简直没有点男人气,我要是你,我就杀了她,毁了她,你一点也不象我,──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在以上这些强调句中,①中用的是“是”字句引导的长短错综句,突出地表现了她的情绪的跌宕起伏;②中是用“是”字句引导的排比句,使语言工整匀称,色彩浓重,气势纵横;③中把受事成分置于句首作主语,并与谓语之间用逗号隔开,造成语音停顿,而使受事主语得到强化,同时也便于谓语成分形成强烈的排叠气势;④句中把“一个女子”安置到“你记着”的前面,内容上既突出了“你记着”,又强调了“一个女子”,突出了她因爱的失落而对周萍给以厉害的理喻和含蓄的警告的内心世界;⑤中使用反复的修辞方式,强烈渲染了一个母亲在突失爱子的情况下,痛极生恨以致连连喷出“该死”的反常之语的几近疯狂的精神状态;⑥中则是同时使用反复和排叠的手法,突出强调了她那种不折不扣的原始性的反叛情绪以及残酷的报复心理。此外,她的台词中也经常出现告诫对方的插入语,如“你记着”、“我问你”、“我要你说”、“你再听清楚点”,口气咄咄逼人,使语意得到强化。
由此可见,人物不同,性格各异,因而语言特征也就截然不同,从而显示出语言的个性化。
其次,由于人物的性格具有复杂性,它总是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之中,这就要求剧作者在把握不同人物的语言差异的基础上,牢牢把握同一人物随着情境的变化,“如此地点,如此时机,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老舍《话剧的语言》),“要根据人物的性格,根据所处的环境,决定用这几个字而不用那几个字”(老舍《人物、生活和语言》),这就要做到不仅不同人物的语言不能混淆,同一人物在不同场面中的语言也不能混淆。曹禺正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剧作家,他能时时扣紧戏剧冲突,对人物处于变化情境下的内心动态,有着深刻的体认,并在语言上显示出差异来。
拿周朴园来说,他是一个由封建地主子弟转化而来的资本家,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的语言基调是短促的,而且带有命令的口吻。他回家后第一次与家人聚谈,就先命令繁漪:“你应当再到楼上去休息。”继而批评周冲:“我认为你这次说话说得太多了。”接着他看一下表,对家人说:“十分钟后我还有一个客来,你们关于自己有什么话说么?”接下来喝药一场戏中,他强令繁漪:“喝了它,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命令孩子们:“说,请母亲喝!”“去,跪下。”作者给他设计的语言,祈使句较多,命令语气较重,说话干净利落,简短有力,把他的冷酷专制表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剧情的发展,当周朴园、鲁侍萍分别三十年后偶然相遇时,在他的对白中,叹词“哦”运用了四次,传神地表现了周朴园此时不断变化的内心活动。开始的“哦”只是一般的应答与思考,末尾用句号;当谈话内容越来越具体,第二次“哦”表现了惊讶与疑惑,末尾用问号;第三个“哦”表现了他内心的痛苦,用的感叹号;第四个“哦”只是一种机械的应答,用来掩饰内心的恐慌,也用句号。这些不同情态的“哦”精巧地反映了周朴园在矛盾层层深入时的不同感情波澜。另外随着剧情的跌宕起伏,周朴园还有四次不同的发问,从“你──你贵姓”、“你姓什么”、“你是谁”到“哦,你,你,你是──”,这几种问话虽然基本内容相似却不能颠倒乱用,它们是人物在此情此境下作出的唯一最忠实的选择,即忠实于周朴园“单纯的满腹狐疑→疑窦重重并显出仓皇之色→疑云密布而逼问→顿悟又半信半疑”这条心理发展逻辑。由这一个个小情境连缀成二人巧遇的大背景,揭示了周朴园外强中干的虚弱本质,也揭示了不同于他的专制性格的言语特征。
当周朴园得知鲁大海就是他的儿子时,深感意外,台词是:
“什么?鲁大海?他!我的儿子?”
作者在对白中连用了四个依次排列的短句,形成了急促的语气;三个疑问句和一个感叹句的运用,使句调久升不降,这是他面临突如其来的事变的必然应变,表现了周朴园此刻极其吃惊、激动甚至有受命运嘲弄而幻灭的情绪,试想在不改变语意的情况下,改变句调,成为“鲁大海原来是我的儿子”,相比之下则显得平淡无奇,也不符合人物在此境下的生活真实。
再如,第四幕开始,周朴园一反常态地将父爱施与周冲,用温和的口气询问:“找我么?”“打了球没有?”“快活么?”“你今天早上说要拿学费帮一个人,你说说看。”这儿作家若再给他安排那种君临一切的强硬语气,则人物性格显得干扁、没有发展,他依然是那位刚愎专制的魔王,而体现不出他此时的空虚与孤独。
总之,随着戏剧情境的变化,人物的语言也处于不断的流变之中,从而也呈现出鲜明的个性化。除周朴园外,《雷雨》中其他人物在不同情境下的语言也都表现出个性化特色。
以上对《雷雨》戏剧的语言艺术的探讨还只是管中窥豹而已,对于曹禺这样一位语言大师来说,他的《雷雨》及其他剧本的瑰丽多彩的语言,是让我们研究不尽的珍贵财富。《雷雨》的语言使我们产生的审美快感是那样的强烈和丰富,作家刻意求工而又达到了舒展自如,不露一点费力的痕迹。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平常口语,可在曹禺笔下竟有了这样神奇的排列组合。仅《雷雨》一部作品就几乎可以发现他在语言上的深厚功力。应当指出的是,这种研究决不是为了雕章琢句,而是为了捕捉作家运用语言、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门径和方法,把握作家的语言修养和作品的语言特色,并通过学习,提高我们的语言表达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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