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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有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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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侍萍对周朴园的感情,可以使我们把周朴园对侍萍的关系的性质看得更清楚,也就更明白周朴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再看周萍对四凤的爱情,也是被描写得纯洁真诚的。周萍因为对四凤的爱,宁愿忍受大海的一记耳光,并结束和忏悔了与蘩漪的关系。他爱得那样深,以至爱得很苦,苦闷和渴望都是为了四凤,甚至去矿上工作也是为了早日把四凤带出去。他不仅一往情深,而且爱得相当认真。显然这不是一场始乱终弃的爱情游戏。再看四凤,也是全身心地爱着周萍,母亲的嘱咐无济于事,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冲的“求婚”。总之,周萍与四凤的爱情,可以说是朴园和侍萍的爱情的重现。然而,也如同父母的爱情一样,他们的爱情也最终成为悲剧。

曹禺为什么要写这个前后两代人完全重复的出身资产阶级家庭的青年与无产阶级姑娘之间的一往情深的爱情故事?又为什么都写成悲剧,两场爱情都结局悲惨?我想,如果我们这样对作者,对剧本提出问题,就会看到,前者是剧本的社会意义,后者是剧本的哲学意义。从剧本的社会意义说,作者不仅看到了阶级之间的矛盾对立,而且愿意看到两个阶级的青年之间的相爱和相通。重要的是,这样的行为对于出身资产阶级家庭的青年来说,是一种叛逆,具有显然的历史进步性。剧本因此而反映出了30年代全球红色的社会潮流。这里同时还包含着作者的审美理想,因为作者认为出身下层的劳动女性身上蕴藏有健康的可爱的令人向往的种种品质。一代又一代的贵族子弟不屑在上层寻觅妻室,而把爱情的眼光投向下层劳动少女,这也具有显然的历史进步性。这样看来,《雷雨》的时代的、阶级的和思想的倾向性,不也是很鲜明的吗?从剧本的哲学意义来说,这先后两代人的爱情悲剧,而且似乎是难以逃脱的悲剧,正是曹禺当年所说,是“宇宙里斗争的残忍和冷酷”,“在这斗争的背后,也许有一个主宰,它就是上帝或就是命运。”刻意写宇宙里斗争的残忍和冷酷,写命运无情,是《雷雨》的哲学意蕴。这多少有些如古希腊悲剧的哲学蕴涵。然而这里写命运,肯定不是对于古希腊悲剧的轻而易举的模仿,而是年轻而敏感的曹禺对于社会的观察,同时也包含着他自己在最初的爱情受到挫折时对于命运的体验。不妨可以说剧本里的周冲的生活原型是曹禺本人,这不仅是指周冲那理想化的人生方式,而且是曹禺本人确实爱过四凤这样的姑娘。据曹禺的同学、著名长诗《宝马》的作者、历史学家孙毓棠说:周冲就是家宝自己,他同他们家的小丫头有过那么点意思。曹禺亲口告诉过孙毓棠,说他喜欢过他家里的那个小丫头,那姑娘心地单纯,聪明活泼,人又长得秀气,只是没有念过书。这样看来,曹禺是从自己的经历来体验所谓“命运”的,所以能写出那份沉重与迷惘,又写得那么深情,足可以感染广大观众。

从剧本的核心故事,我们已经谈到了作者与剧本的联系。这种联系不妨可以再往深处分析。曹禺非写不可的理由,他有动于衷的那个东西,用他的敏感多思的心灵所感受过的诗化哲学的语言来说,是自己“一种复杂而又原始的情绪”,是“一种汹涌而来的感情”,“催动我长期压在心头的愤懑”,是“太宏阔、太复杂”“说不清”的东西;而从剧本的深层看,其实就是作者渴望在创作中实现生活中没有实现的梦想。从某种特殊的角度说,是一个在生活中没有得到爱、因求爱受挫折而内心有伤痕的作者,要通过文学创作来做一场梦,并希望在这梦里实现生活中未及实现未得满足的愿望。但请注意,在构思与创作的时候,作者是不明白的,他不知道他正在这样做。他只知道他要写一场悲剧。把创作当作满足梦想的一种方式,是作家无意识趋向所致。然而,他后来可以对此有所醒悟。这样,不就可以把《雷雨》看成曹禺的梦境了吗?

周朴园这个形象,作者对他的评价是明确的,可谓是剧本里的反面主角:“我脑子里的周朴园,他的影子就是我家的一个常客,一个在德国留学的董事长,他自诩沾有日尔曼民族的优越感,自命不凡极了。狂妄自大,唯我独尊。他的妻子、儿子,在他看来都是他的财产,他的附属品,对他只能唯命是从。在我所接触的人中,像这种门弟观念根深蒂固,一脑门子封建礼教的老头多得很。他们老奸巨滑,诡计多端,但满口都是仁义道德,我恨透了这些人。”(《文学报》1993年7月2日)然而,这只是构思阶段存在于作者脑子里的周朴园。作者的意图在通过语言、通过情节展开的时候,就不是作者所能完全控制的了,有时甚至完全不能控制。就通常的情况说,要想作者的意图构思按照本来的样子完全转化成作品艺术形象,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不可能的。特殊地说,对于周朴园这样的当时社会里很有地位权势的人物,作者在刻画他的形象的时候,的确是有某种政治无意识的,亦即是说,作者承受着来自政治社会和政府方面的压力,尽管他没有意识到或者没有都意识到。这差不多就是司马长风所指摘的把剧本中的反派主角周朴园写得深情款款。也就是说,司马长风的批评是有道理的,而且是深刻的,但曹禺冤枉在于:他不是有意为之的,这样做只是一种创作中的无意识趋向。作者政治无意识的另一个表现,就是他对于弥漫上海文坛、号召阶级斗争的左派力量的敷衍。说是敷衍,就是说他本来也不这样认为,所以他写周朴园决堤淹死了二千多名工人,就成了剧本的破绽,而被司马长风挑出来了。

这都说明,评价一个作品里的人物,不能完全根据作家的说法,只能根据作品本身。然而,又必须研究作者创作的意图,从创作意图与人物形象的相悖、相矛盾、相冲突中,也许就可以发现那些作家不意识到然而却在深处左右他创作的力量。找到这个无意识趋向,就可以对作品做出更深入更内在的解释,因为这样就不仅知其然,而且也知其所以然了。

茅盾的《子夜》在1932年问世,曹禺的《雷雨》在1933年写成,如果我们说周朴园与吴荪甫从阶级属性和社会地位上看,实质上是同一类人,甚至说《雷雨》受有《子夜》一些暗示,恐怕不是不可以成立的吧。与吴荪甫一样,周朴园也是一位工业资本家,他也不是庸俗卑琐的人物。他希望发展中国民族工业,所以他选择开发矿山。他也还“用一只眼睛望着政治”,所以他随口就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信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得多!”“现在一般青年人,跟工人谈谈,谈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他不仅也如吴荪甫一样是工业界的骑士,而且也同样生不逢时,不能在几条战线上同时作战。当然这是虚写的,但读者从他那些没完没了在客厅、在书房紧张会见各方面的人士的时间安排,从他两年不回家的滞留矿上的情形,完全不难想象。当然,从时代和阶级说,吴荪甫也好,周朴园也好,都具有民族资本家的两面性质,他们的性格有正面和反面,有其复杂性、矛盾性,决不是时代的先进分子或理想人物。尽管这样,若说周朴园与鲁贵同为《雷雨》中的反面人物,作者对此二人皆投以同样鲜明的憎恶,恐怕与剧本的实际太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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