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君
整体看价值
就象一座大观园,如果不走遍全园,只盘桓于某一处,那么虽然有潇湘馆之清雅、蘅芜院之幽冷、怡红院之明丽、稻香村之野趣,也只是一处一景而已,很难看出园之“大观”,看出整体的妙处。《红楼梦》的诗词曲赋,如果不是着眼于《红楼梦》这部书的艺术整体去探讨,如果不是联系书中具体的人物、情节、事件去考察,而孤立地去评判它的艺术优劣、价值高低,那只能是舍本求末,谈其艺术价值也就失之依据而成为多余之举了。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呕心沥血,在中国文学史上耸立了一座艺术丰碑。《红楼梦》诗词曲赋作为这部文学巨著十分重要的有机部分,同样渗透着作者的心血,作者卓越的思想艺术,熔铸、锤炼了这些诗词曲赋。
《红楼梦》诗词曲赋在书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首先,许多重要篇章见诸回目,作者是把这些诗词曲赋作为小说的重要内容加以安排的。其次,它的数量是巨大的。前八十回各种诗词曲赋共有一百九十七首(高鹗续的后四十回有四十首)。再次,它的艺术形式多种多样,文备众体。如诗、词、曲、歌、谣、谚、赞、诔、偈语、辞赋、楹联、匾额、书启、灯谜等,应有尽有。以诗而论,有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骚体;有咏怀诗、咏物诗、怀古诗、即事诗、即景诗、谜语诗、打油诗;有限题的、限韵的、限诗体的、同题分咏的、分题合咏的;有应制体、联句体、拟古体;有拟初唐《春江花月夜》之格的;有仿中晚唐《长恨歌》、《击瓯歌》之体的;有师楚人《离骚》、《招魂》等作而大胆创新的,真是千姿百态,丰富多彩,充分显示了作者伟大的艺术才能。第四,它在深化作品的主题思想、突出结构主线、暗示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命运结局、塑造典型形象等方面,都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任何东西,假使不是一个完整体就不会美”(狄德罗《论戏剧艺术》)。《红楼梦》艺术结构的特色就是具有整体美。《红楼梦》诗词曲赋只有结合整个作品的艺术结构才能发现美、认识美。曹雪芹是在写小说,写诗词曲赋正是为了表现人物的性格、脾气、气质、命运,正是为了写情节,写事件,写典型环境。如果我们硬要离开作品的艺术整体去孤立地论诗谈词,或者说这些诗如何高明而讽吟不已,或者得出“红楼梦中劣诗多”的结论而大加排斥,都是偏颇的甚至是荒唐可笑的。《红楼梦》诗词曲赋的艺术价值、艺术生命存在于整体之中,表现在整体之中,离开这个艺术整体,就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人物,从诗中站起
前八十回中,书中人物作的诗词曲赋共一百二十八首,占诗歌总数的百分之六十五。书中的人物由于各自性格、爱好、修养、境遇、志向的不同,写出来的诗也就“迥乎不同”。什么人写什么诗,“潇湘子稿”绝不同于“蘅芜之体”。人的个性化,在诗的个性化里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诗的个性化,又为人的个性化提供了依据。我们可以通过每个人各自的诗作,洞悉其心灵深处。因此,书中那些通过人物之口作的诗词曲赋,就成为塑造个性化典型形象一个重要艺术手段。周汝昌先生在谈到这一点时说:“过去小说里的诗词,多属‘附加物’的性质,出自旁人或者说书者的口吻,到了《红楼梦》里,诗才正式成为小说的内容有机组成部分,用诗来帮助刻画人物性格自然是目的之一”(《曹雪芹》)。
曹雪芹往往通过人物的一二首诗词,就把人物形象的本质特征浮雕般地凸现出来。如开卷第一回安排贾雨村出场时,只用极少笔墨简单地介绍了他的姓氏、籍贯,然后就让读者听他吟咏。书中写──
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丫环曾回顾他两次,自谓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值中秋,为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末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又高吟一联云: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士隐、雨村)……二人归坐,先是款酌慢饮,渐次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起来。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独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占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清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极!弟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霄之上了。可贺,可贺!”小说中贾雨村一共只作了这一联二诗。这一联二诗便使一个野心勃勃的穷儒形象跃然纸上。读者和士隐一样,从他所吟之句中看到他急于“接履于云霄之上”,为朝廷“护玉栏”的穷急相。后来他一跃“飞腾”为“万姓仰头看”的兵部尚书后,一味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这里也已露出消息。
林黛玉、薛宝钗作为艺术性极高的典型形象,在文学史上将长存不衰。她们的形象为何如此成功?除了作者出色地通过她们的“行”来刻画外,也成功地以她们的“言”来刻画也许是一个重要原因。封建社会的女子的“行”往往会受到很多局限,“言”固然也要受到限制,但作些属于风雅之事的诗词歌赋毕竟会自由一些。因此,封建社会女子那些吟花咏柳的诗句,就成为她们表露心声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她们心灵的天窗,展示出她们的心境和禀赋。
第三十七回,大观园儿女起“海棠诗社”,宝钗、黛玉都写了诗。宝钗的《咏白海棠》: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脂胭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黛玉的《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宝钗的诗,活脱脱地画出了她那“不语婷婷”的“珍重芳姿”,画出了一个举止端庄的淑女形象。她的“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不仅是咏白海棠的佳句,也写出了她素朴淡雅,为人寡言罕语,安分守己,遇到旁人见怪的事情也能浑然不觉,因而博得贾府上下夸赞的个性特点。读了黛玉的诗,眼前就浮出一个多愁善感、孤独寂寞的少女形象。“碾冰为土”、“梨蕊白”、“梅花魂”等句,是她喜欢清净爽洁的性格的写照。“秋闺怨女拭啼痕”可以说象征了她一生。“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也是她过早离丧、依人而居悲凉心境的含蓄流露。又如第七十回大观园儿女建“桃花社”,众姐妹都填柳絮词。同样是柳絮,黛玉看是“飘泊亦如人命薄”,宝钗眼里却是“白玉堂前春解舞”,这是性格差异造成的。两人的诗,都透出了心声,展示了个性特征,给人非常清晰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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