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泰
3、从作用上看──《论语》是小学教科书:
楚简研究者认为“语丛”是语录的形式教科书,是“东宫之师”(郭店一号楚墓的墓主,楚宫太子的老师)对学生讲课的话题集,言简意赅,都是三言两语述说一个问题。
汉代《论语》确实也是小学的德育课本和学习经学的入门书。崔寔在《四民月令》讲十一月“砚水冻,命幼童读《孝经》《论语》篇章,入小学”。农闲时小学生上冬学,《孝经》和《论语》是小学生的入门书。从《论语》的内容也可见这个判断是不错的。顾颉刚先生说:“我们读《论语》便可知道,他的修养的意味极重,政治的意味很少。”因为涉及政治就不免有阴谋阳谋、攻占杀伐,不利于儿童健康心理的形成和发展。《论语》中不仅充满怀念的温馨,就是在传播儒家思想观念时也多挟有感情色彩,正适合儿童阅读学习。不仅汉代用它做儿童教科书,古代社会一直如此。唐初李恕的《戒子拾遗》中就说“男子六岁,教之放名(辨别东西);七岁读《论语》《孝经》,八岁诵《尔雅》《离骚》,十岁出就师傅”。
宋代朱熹把《论语》定为“四书”之一,此后儿童入学先是三本小书“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然后是《神童诗》《幼学琼林》《龙文鞭影》《千家诗》一类通俗读物。如果上学正规,儿童聪明,这些不用两年就能读完,跟着就读“四书”,从《大学》《中庸》开始,接着就是《论语》。这时学童一般还没有到十岁,《论语》对他们还是很艰深的。那时学童就有:“上论下论难死人”(《论语》分上下卷)的说法。
4、《论语》的定名与定本:
《论语》这个名称始见于《礼记·坊记》。其中有“《论语》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坊记》古人认为是子思(孔子之孙孔伋)作品,后人对此表示怀疑,大多认为《礼记》中的文字多数是汉儒的解经之作。可是郭店楚简中所出现的《太常》一篇,其中有的文字明显截取于《坊记》,而楚墓是战国中期偏晚,竹简文字的作者应该更早一些,与子思时代大体相合。《坊记》时期的认定,从而可知《论语》之名在战国时就有了。不过直到汉代《论语》也常被学者简称为《传》或《记》,目的是将其与“经”区别开来。
经过秦火之劫,汉初《论语》也不显于世。汉惠帝时废除“挟书之律”后,先秦儒家残存经典陆续面世。《论语》先有齐人传出的二十二章(多《问王》和《知道》)和鲁人传出的《论语》二十章(与今存《论语》相同),简称为《齐论》《鲁论》,齐鲁二书是用当时流行文字隶书写成,称“今文本”。
汉景帝末年发生了经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即孔壁古文经典的出现。当时被封在鲁的诸侯王刘余(死后谥号鲁恭王),喜建宫殿,其宫与孔子旧宅相邻,当他扩大宫殿、拆到孔子宅壁,发现了许多写着古文字(秦以前的篆文)的竹简,经整理,知道这些都是孔家代代相传的经典,包括《尚书》《礼记》《孝经》《论语》等数十篇。其中的《论语》二十一章(与现今《论语》相比有两个《子张》篇),称为古文《论语》,简称《古论》。汉代《论语》原本就是“齐”“鲁”“古”三个本子。
西汉成帝时安昌侯张禹位高权重,成帝做太子时,张禹给他讲过《论语》。张原学《鲁论》,后调和“齐”“鲁”,以《鲁论》为底本,择善而从,合为一编,名为《张侯论》。张的地位名望促成《张侯论》广泛流传。当时有“欲为论,念张文”谣谚。东汉末年朝廷刊《熹平石经》用的就是《张侯论》,这是《论语》第一个由官方推出的定本。可惜《熹平石经》历经战乱,所存无多。
《论语》之名大约在东汉逐渐固定了下来。汉章帝建初四年,朝廷召集诸儒于洛阳白虎观讲论《五经》异同。班固整理会议记录,称《白虎通义》,其中引《论语》47处,都称《论语》。
东汉末集大成的经师郑玄依据《张侯论》,参考《齐论》《古论》著有《论语注》。此书五代以后也失传。20世纪敦煌、吐鲁番文书中发现过几件唐写本“郑注”残卷。1969年在吐鲁番发现了唐景龙四年,卜天寿抄写的《郑注论语》长卷。
1973年河北定州西汉中山怀王刘脩墓出土的竹简中有《论语》,经整理,录成的释文7576字,约为《论语》的二分之一。属于《鲁论》系统的。
二、《论语》地位的涨落
1、今文学派统治下的《论语》:
原始儒学有些迂阔,因此孔子栖栖一生,不为世所用,与其学缺少实践品格有关。战国末,七雄纷争,越演越烈,各个学派要想有出路,都要加强实践性,以供统治者采撷。儒学两大派,思孟一派有点理想主义,荀子一派则更注重现实政治因素,后来荀学发展成为法家,成为秦朝的国家意识形态。
汉代儒生为了加强其学术的实践品格,走的是与注重鬼神的楚文化(秦是被楚人灭掉,汉制度承秦,文化承楚)结合的道路,并演化为妖气十足的今文学派。董仲舒是其代表。董倡导天人感应,把不谈“怪力乱神”的孔子打扮为通天教主,把儒学神学化。今文学派争着运用儒学,把“《诗三百》作谏书”“以《春秋》决狱”,为政治服务。董仲舒之后,有些儒者编造“谶纬”,装神弄鬼,每下愈况。“五经”皆有相应的“谶纬”,连平实通俗的《论语》也不例外。《论语纬》中就把孔子说成“素王受命”,颜渊是“素王”的“司徒”,子贡是“司空”。把儒学弄得乌烟瘴气,把儒家经典搞得鬼话连篇。这种“实践”和“应用”在东汉末彻底破产,从此今文学派一蹶不振(鸦片战争后有个回光返照)。今文学派注释的经典多散佚失传。
儒家在今文学中扮演主角的经典是《春秋》《书经》《诗经》等,而《论语》只是作为儿童学习的初级课本,可以加添“神话”“鬼话”处甚少。统治者所重视的学科都设立了博士。文帝时始设立《诗经》博士,武帝时始置“五经博士”,汉代重“家法”,每一经的经师不仅各有各的对经典的解释,而且所传的经文也有差别,朝廷为了表示对不同传承的尊重,往往各立博士。西汉末,已经立有十四博士。但两汉始终没有给《论语》立博士。可见《论语》在官方学术体系中是地位不高的。
2、清谈风中的《论语》:
东汉末年,社会动乱,统治力量衰落,个体意识逐渐觉醒,儒学统治受到挑战,有些士人公开“非尧舜而薄周孔”。学术也开始了由经术到玄学的转变。魏晋士人不拘于经典的文字及其中的典章制度,着重打通经义,并用玄学的眼光去解释儒家的经典,借此“大畅玄风”。自东汉末发生的名士清谈,魏晋之间,蔚然成风。清谈所用资料除了“三玄”(《老子》《庄子》《周易》)之外,就是《论语》了。这样《论语》不仅是儿童读物,也成为名士们的谈资。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论语》呢?与儒家其他经典相比,《论语》多意象玄远的名言隽语(如“君子有三畏”“天何言哉”之类),这些正是清谈家的话头;另外《论语》中的孔子喜好品评裁量人物,这与魏晋和南朝名士很相近,《世说新语》中就有大量品藻人物的文字。如把它与《论语》相比,可见两书有许多神似之处。这正是《论语》受到这个时期文士重视的原因。魏晋之际的王弼有《论语释疑》(已佚),还出现了何晏的《论语集注》。到了东晋元帝时为《论语》置博士,这才开始有了专门研究《论语》的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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