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乃荣 徐川山
经济文化生活的空前活跃催生出许多新词语。面对这些多姿多彩、斑驳陆离的新词新语,有的人主张无保留地接受和创新,有的人主张必须限制和规范。在街头巷尾、新闻传媒,有的人说能用,有的人说不。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上海大学中文系系主任钱乃荣教授是有名的语言学专家,对怎样来看待新时期里语言的“规范”和“创新”有自己的观点。听听专家的意见,或许对我们加深对新词语的认识有所帮助。
徐川山: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新词新语,钱教授,请你先谈谈当前出现的新词语有哪些特点好吗?
钱乃荣:随着社会的改革开放,群众的语言生活也出现了空前的活跃的新局面,新词新语层出不穷,比如“大款、空嫂、休闲、创收、爆棚、克隆、搞定、爽、酷、大放盘、发烧友、追星族、因特网”等等,有的外来新事物有了意译名词后,又产生音译词和它并用,如“再见”和“拜哎拜哎”,“出租汽车”和“的士”,有的后起的音译词反而取胜,如用“的士”后又产生“面的、摩的、残的、打的”等派行的新词。由于新事物的大量涌现,许多旧词也延伸了新的含义,如“工程”这个词词义扩大,构成词组有“智力工程”、“希望工程”、“扶贫工程”、“菜篮子工程”、“送温暖工程”、“凝聚力工程”等。我国本来就是一个有多元文化形成的统一国家,有不少生动的方言、社区词也纷纷进入普通话,表现了浓厚的地方风味和多方位的生活情趣。值得注意的还有一种更为开放的、英文字母直接介入构词的新形式也出现并使用开了,如“T恤”、“E-mail”、“windows”、“FAX”、“KTV”、“VCD”,日语的词语也在引进,如“新登场”、“消火栓”、“写真集”等等。此外,还有不少从外文直译的新品牌名称出现。
社会越开放,新词越活跃
徐川山:现在涌现的新词里,外来词特别多,从粤语中流传出来的词也有不少。我们怎么来看待这种现象呢?
钱乃荣:语言是社会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象征,一定时期的新词、新流行语是一定时期人们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反映。新词新语的大量涌现总是发生在社会最开放的时期。比如我国外来词吸收的高潮第一波是佛教传入的魏晋隋唐,“塔、菩萨、因缘、现在、世界”都是当时借入的外来词;第二波是明代万历年代天主教传入时期,输入的新词有“耶稣、礼拜、几何、勾股”等等;第三波是鸦片战争以后、五四前后。现在我国又面临新的一波外来语吸收和新词创造的高潮。我们现在面临的世界必须互相交流才能发展的世界,善于迅速吸收外来新事物新名词是我们民族强大、好学和富有生机的表现。新词新语多数来自权威性较高的地方比如经济发达的地区,前个时期从香港,从粤语中流传开来不少词语:“的士”、“火爆”、“看好”、“爆满”、“生猛”、“炒鱿鱼”等。上海曾经是一个很开放的地方,上海文化面向海外,善于吸收,中西融合,上海话对新词新语也非常宽容,对于应接不暇的外来事物,直用其音称呼最为方便。第三波的大量“外来词”大多先在上海话中形成并流行,“沙发、咖啡、加伦、色拉、茄克、啤酒、派力司、麦克风、马赛克、伏尔加”等都是通过上海语音来音译的,比如“沙发(sofa)”,上海读“沙”为“so”,与原音相同,后来吸收进入普通话则读成“sha”了。直接从字面上引自日语的外来词也很多,如“社会、资本、共产、特权、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等。还有许多很有特色的上海语语词,如“尴尬”、“名堂”、“陌生”、“蹩脚”、“瘪三”、“拆烂污”等等,都通过在上海的文人由报刊杂志带进了共同语普通话。从当年上海话的突出贡献,到现在粤语的风光一时,道理是一样的。
新词语有强大的生命力
徐川山:对于大家使用新词语,有些人很不以为然。他们觉得这是一种语言混乱现象,在当前特别要呼吁语言的规范。对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呢?
钱乃荣:在当代改革开放的新浪潮面前,我们有些上海人对新词语的大度和从容远远不如他们的前辈。一有新的流行语出来,他便会本能地站在其对面反对,美其名曰“语言规范”。
众所周知,语言发展便能丰富,而且,任何社会上的语言创新、文体变革,都是以人们暂时不习惯的变化体代替已经习以为常的正体。比如说前一阶段人对大商场使用“广场”一词感到很不习惯。其实这个词词义扩用在香港已有好长时间了,它出自于英语plaza,而英语这个词本也是自西班牙来的外来语。他们都吸收使用得很习惯,而我们有的人刚接触一个新义就要反对,说他理解的“广场”就是“人民广场”的“广场”。但是他不会去反对同样是本义引申使用的、有的商店等用“轩”、“阁”、“斋”或“饭店”等名,难道“沉香阁”是在楼里设佛殿,“国际饭店”每间房间都是吃饭用的吗?就因为这些是旧有的词语,他们看惯了。
徐川山:确实是有一个从不习惯到习惯的问题,大概这就是语言“约定俗成”原则吧。你能不能举些例子说说在接受新词语问题上,一般有些什么认识障碍呢?
钱乃荣:对于新生的词语,到现在我们有些人还颇习惯于采用大批判的思维模式,对某词进行道德评判。比如“淘浆糊”一词语,现在在上海很流行,实际上这个词语折射了现时社会上的一种风气。诸如“敷衍塞责、蒙混过关,做事马虎,搅合一气,滥竽充数,凑热闹、胡说一气,拆烂污,混日子”都是“淘浆糊”现象。有人在某刊上发表文章捕风捉影地去找出“淘浆糊”一词的出身,据说在旧社会是在茶室里猥亵女人时用过的,于是给它贴上一个“坏词语”的标签,以为可以判它死刑了。不过上海人并不买账,还是喜欢流行这个词。记得60年代初在能不能用“嗲”这个词上,曾经发生过一场争论。“嗲”字有两个义项:一个义项有人说是“故作忸怩之态,娇滴滴”,有人却说是上海人对女性魅力的一种综合形容和评价,它包含了女性的娇媚、温柔、姿色、情趣、谈吐、出身、学历、技艺等复杂的内容,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后来“嗲”又有了一个引申义,表示“好,精彩,够味”。争论是在后一义项上,当时的正派文章就是要置“嗲”字致死地的。他们采用的是人们熟悉的大批判的模式,对“嗲”字像对人一样进行审判。一是用“查三代”法,专往坏处去查,据说“嗲”最初见自“解放前的黄色小报”,因此出身不好;二是用深挖坏分子的方法,咬定它是“一小圈子人里”的“行话”,出自“小流氓之口”;三是用无限上纲上线法定罪,宣判流传此字会“使它的孪生弟兄猖獗起来”,“破坏祖国语言纯洁”,造成“青少年词汇贫乏”和“满口黑话”……。一个“嗲”字竟这么可怕,如此不容于世,“嗲”所代表的人性和海派活力自然要受压抑。到 60年代末,不仅曾经充满活力的上海话趋于萎缩,就连普通话也“规范”得成“党八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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