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拉萨

拉萨是什么？一座城市，一个首府，雪域高原一颗明珠，朝圣者心中永远的归宿。

但是，仅仅这样认识拉萨还过于肤浅，拉萨会使每一个渴望感受生命的人进入一种孤独状态，那是一种境界。

这里需要孤独，需要思考。

拉萨，遥远的呼唤，呼唤着遥远。

我是循着你的呼唤而来，一直认为与你的距离在于路途的漫长，海拔的悬殊，氧气的稀薄，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距离，可当我打破这种距离感真的站在你面前时，才发现原来离你是那般的遥远，遥远的使人不可企及，那不是心理或地理上的距离，而是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精神上的距离，是心灵的距离，我无法与你拉近，甚至连拉近这种距离的可能都不具备。

距离可以遥望，可以缩短，可以接近，可以让他趋向于零，但距离就是存在，存在就是他的意义，在这里距离就意味着你永远也无法走进他的心灵。

对我这是种悲哀，而对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可能是种幸运，他们传承着祖辈的遗训，捍卫着纯净的精神家园，守护着地球上唯一的净土，我们只能心存感激。

世界只有一个太阳，这里的太阳却能使人燃烧，让人成为火焰，去吞噬黑暗或被黑暗吞噬。 这里的流云伸手可触，穿过指尖，让人有所把握又有所失落。

静心呼吸，这里空气稀薄的象过滤后的纯净水，透着一丝清凉，缓缓地渗透到全身，仿佛神灵赐予，使人因消受不起而心跳加速、浑身发软。

这里的天际蔚然壮丽，站在不达拉宫前可以清楚地感到时间在流逝，空间在延伸，时空的无限性不再是书本上的哲学概念，而是身边实实在在的现实存在。

你发现自身高大了，因为你站在世界屋脊，又发现自身的渺小了，因为在这里你不过是一粒被长风不经意间吹来的尘埃。

在这里你的满目是苍茫的群山，你的脸颊正在被晒成绛红，你所有的感觉正在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震撼着，监管着，挤压着，逼你对生命过程进行一种全新的感悟。

拉萨是圣地，是用心灵而不是用双脚去丈量的。虔信的朝佛者一步一长叩，匍匐在大地的时候，整个身体与大地接触，让心脏去感知大地的深厚，这是一种人与大自然亲密的过程，是对神灵的敬仰，更是对土地的崇拜。

人间有苦，这里的人因虔信饱受身体之苦，又因虔信而享受心灵之乐，他们一生只为一件事活着，他们远涉千里，不辞辛苦，只为那心中永远的香巴拉。

布达拉宫的经书上写着什么？红衣僧侣嘴里念念有词的涌颂着什么？长明的酥油灯在昭示着什么？历经苦难的人们固守着心中的秘密，这是神谕，只送给对他虔信的人。

母亲说你叫卓玛，意为救度母，一个带有浓烈宗教色彩的名字。你望着我，生动而黝黑的双眼扇动着一股灵气，我喊：卓玛、卓玛。并向你招手以引起你的注意。

你转过脸，把笑容给了我身旁的扎西，你只有十个月，但你已能辨别你的同族，没人教，这是一种感应，来自心灵的，就象拉萨河水注定要流向雅鲁藏布江一样的自然。

你对扎西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不大，却穿透拉萨薄薄的夜空，一直回荡在我周身，我想起了女儿，想起她与你一般的灿烂的笑容，她对我难舍的情怀让我对你抱有十二分的理解，我是外来人，是异族，是与你的吃着牦牛肉、奶酪，喝着青稞酒、酥油茶的的父辈不一样的人，你能轻易间嗅出你的民族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带着火焰的焦胡味、米酒的醇香味、绵羊的膳气味、还有空气中飘动的丝丝清凉的味道。那味道在你还是胚胎的时候就根植在你的骨子里，融入你细细的脉管，变成了你永久的记忆。

仔细体味，巍峨的山川也有蜿蜒、热烈的阳光也有和煦、奔放的舞姿也有柔媚、高亢的歌声也有低回。拉萨河畔有宽阔的河床，绿油油的草地，街头有带着眼镜透着儒雅的红衣僧侣，大昭寺前有为弟弟匍匐长叩带上护肘的阿佳，有双手合十，对你说：扎西德勒的老妪。夜幕降临的时候，忧郁的情歌会悄然飘进你的窗口，在你轻薄的纱窗上缠绕。

拉萨，你是因了那一千三百年前的一个女子的姗姗到来而改变的吗？她一路风尘，带着美貌和温柔，未及挥干眼角的泪滴就植下一棵柳树，后来你为这棵柳树起了个动听的名字“唐柳”，你的气血里便也注入了关于柳的气质，袅娜而细致，婉约而多。

拉萨还是一个碰撞带，现代与原始的碰撞，文明与野蛮的碰撞，时尚与守旧的碰撞，精神与物质的碰撞，无神与有神的碰撞。碰撞就会产生火花，火花就会反射光芒，你的光芒灼热、刺眼、一直碰撞到心底，燃烧在心底，让人难以忘怀，让人会随你起伏的山峦而起伏，舞动的经幡而舞动，流淌的河流而流淌，转动的经筒而转动。

但是大起伏、大碰撞并未震撼你，你活的古朴，活的原始，活的纯粹，就象这里的白云白的纯粹，蓝天蓝的纯粹一样，没有混杂，没有尘埃。你永远都在用最直白的眼光透视着人们，这眼光撕开了人们华丽的外表，一直看到人们的骨子深处，它会把人们灵魂中隐蔽的自大、清高、虚假，甚至邪恶的，哪怕仅仅是一转瞬间的意念揭开，让人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这眼光会直入事物的本质，让人们突然发现文明原来是件很悲哀的事。

拉萨，当我走进你的怀抱时，才知道你是一本多么厚重和有份量的书籍。你的扉页只有一行简单的字：拉萨是个神奇而神秘的地方。

为了这简单的神奇和简单的神秘我走进了你。遥望你的时候我以为很了解你，而当我真的倾听你金属般嘹亮的歌声，啜饮醇香的青稞酒，带着微微的醉意看着你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的经卷、唐嘎、灵塔，还有绝妙的壁画和精致的雕刻，听着你说不完道不尽的美丽传说和神话故事的时候，才知道你是一本我要用一生去解读，却永远无法读懂的长篇剧。就象至今尚未说唱完的《格萨尔王》。

带着沉重的行囊，我回来了。

太沉重，重得只剩下了旅游产品。

我该与朋友们分享什么？其实，你是一座不该让人人都知道的城池，太多的人会打扰你，使你变的浮躁和更加商业化，这不是你的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