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凤凰

从12岁出来，在外头生活了将近45年，才觉得我们那个县城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在天涯海角，我都为它而骄傲，它就那么小，那么精致，那么结实。它也实在是太美了，以至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到哪里也觉得还是自己的故乡好。最近两次听到新西兰一位说：“中国有两个最美的城市，第一是湖南的凤凰，第二是福建的长汀。”

我那个凤凰县城，在湘西的贵州省的山洼里。小城在起伏的小山坡，在一些古老的森林和草地，用石头城上上下下地绣起一个圈来。河上有一座大桥，桥上层叠着24间住家的房子，晴天里晾着红红绿绿的衣服；桥中间有瓦顶棚的小街，卖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桥下游的河流拐了一个弯，有学问的设计师在拐弯的地方使尽了本事，盖了一座万寿宫，宫外左侧还点缀着一座小宝塔。于是，成天就能在桥上欣赏好看的倒映。

城里城外都是密密的、暗蓝色的参天大树，街上红石板，青石板的路，路底有下水道。蔷薇、木香、狗脚梅、橘柚，许多花果树木往往从家家户户的白墙里探出枝条来。关起门，下雨的时候，能听到穿牛皮鞋的过路人，叮叮叮地从门口走过。还能听到大庙四角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下雪的时候，尤其动人，因为经常一落即有二尺来高。

在家乡常听到苗族老人说，打从县城对面的半山下来，就能听到小城里的叫卖声，闻到油炸粑粑的香味。实际上，那距离还在六七里这遥。

城里多清泉，泉水从山岩里渗透出来，古老的祖先就着石壁挖了一眼一眼的小洞，人们用新竹子做成的长勺从里面将水舀起来。年代久远，泉水四周一片葱绿。我想，好的诗应该是从这样的地方才能产生的。

我们那个小小山城，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常常令孩子们产生奔赴他乡的幻想。我是十二三岁时背着小小包袱，顺着小河，穿过洞庭去“翻阅另一本大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