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茂元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这首《静夜思》千百年来广为传诵,真可谓妇孺皆知!据一项最新民意调查统计,约95%的孩子第一次认识并能背诵的诗歌,也就是这首诗;而如今的孩子可真是个聪明,他们所提出的一些问题居然也为难住了很多家长和老师:“举头望明月”的李白究竟是站着还是坐着?是在屋内还是屋外?为什么要说是“床前明月光“而不说是“窗前明月光”或“门前明月光“?──这不,就连大伙您也都傻眼了吧?!
其实呢,这首诗最令我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这短短20个字的小诗怎么会出现了两个相同的“明月”呢?这样尽管朗朗上口,但似乎却显的拖沓和重复了。要知道,古人作诗可是一字千金啊!《静夜思》属五言绝句,虽不如律诗那样严格讲究平仄、粘对,但如押韵、对仗等这些基本玩意还是要考虑的。“犯重”即一首诗中重复使用同一个字,在五言绝句中一般是不多见的,而像这样竟连续冒出两个相同的字就有点不对劲了。李白的诗风虽然一向较疏朗,但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入目”吧。
正巧,我案头有一套中华书局的《全唐诗》,咱不妨细查一下──正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首诗原作竟会如此: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看到了吧,“床前明月光”在这里已变作了“床前看月光”,而“举头望明月”在此也改成了“举头望山月”。这究竟有没有搞错?!笔者随即又查阅了宋刊本《李太白文集》、宋人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洪迈编《万首唐人绝句》,其中第一句均作“床前看月光”,第三句也均作“举头望山月”;元萧士斌《分类补注李太白集》、明高木秉《唐诗品汇》也都是如此。
这首诗的变化和分歧主要是出现在明、清两代,明代赵光等在万历刊本的《唐人万首绝句》首先对此作了修改: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在这儿,第三句改为了“举头望明月”,但第一句仍作“床前看月光”;而在清代王士真《唐人万首绝句选》、沈德潜《唐诗别裁》里,又产生了变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在这里,第一句“床前看月光”改成了“床前明月光”,而第三句未作改变。一直到了乾隆年间,在蘅塘退士所编的《唐诗三百首》里,才真正将第一、第三两句的变化完整放在一起;经过其“发扬光大”,终于成为了我们今天所耳熟能详的《静夜思》。
众所周知,宋人一直推崇唐诗,其收录编辑甚有规模,加之距唐年代相近,误传差错相对较少,故宋代乃至元代所搜集的《静夜思》应该是可靠准确的;在清朝玄烨皇帝亲自钦定的权威刊本《全唐诗》中,也并没有受到前面同时代不同刊本的影响而对此诗作任何修改。因此,《静夜思》中“床前看月光”、“举头望山月”两句的真实性是毋容置疑的!但明、清两代文人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断加以修改呢?难道该诗真的存在较为明显的瑕疵不成?──确实,就是在这首普普通通的小诗中,我们却不难发现有两处与日常生活习惯不符的描述:
首先,“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两句似乎就很难自圆其说。因为,卧室内床前的月光一般是通过窗口照到地面上的。唐朝那时候“窗“管叫“瓮窗”,也就跟现在的29寸彩电屏幕差不多大,月光通过它照在地面只能是那么方方或窄窄的一小块;“霜”的概念则不同,它呈现在地面的景象势必是“一大片”的。我想,要让李白将一小块白蛋糕似的月光错觉为“疑是霜”,恐怕他是喝得酩酊大醉也做不到!除非屋顶全漏整个房间都被月光笼罩了;
其次,“举头望山月”这一句也有矛盾。大伙知道,这月亮总是从东北升起,西南下落(或相反),而古代卧室的窗子和现在一样大多是呈南北向的;“山月”则表明月亮刚刚升起不久,因此,从视觉的角度分析,诗人当时在室内窗前“举头”是很难看到“山月”的,即便他真能趴在墙壁斜倪观察到,这月光也无论如何不可能会在空中转个身再照到床前呀?!
如此看来,后人对《静夜思》的修改倒也颇有几分道理:“明月光”比“看月光”似乎范围要大些,而“望明月”比起“望山月”在感觉上也让人更理解和接受了。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完整解释清楚上述矛盾啊!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李白大人的原作就是如此,难道他老人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吗?反正,打死俺也不会相信的!
要我说呢,李白当时在床前压根儿就看不到那明月,为何?唐代那阵儿虽然没有现在的玻璃,但却已在窗口上用上了窗帘。在临睡前人们当然是要拉上窗帘的了,但遇心烦难眠时,则常会卷开窗帘,望月轻叹一番。李白在《长相思》中就有佳人“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帏望月空长叹”诗句、在《秋月夜送沈之秦》则有“卷帘望月清兴来”句、在《玉阶怨》中更有“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两句,这些诗句均很好的反映了此种情景。看来,当时这窗帘倒也蛮考究的,李白当时境况同现在的下岗工人差不多,这水晶帘自然是无法享用了,但在窗口挂上块粗布窗帘去抵挡风寒还是能搞定的。试想,李白当时还在床上呢,这粗布窗帘尚未打开,月光又如何能照到室内地面?他又如何能看到远方的“山月”?
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李白当时根本就不在室内!他很可能是在室外的庭院或者别的什么场所,并且有座大山离他很近!!惟有如此,他才可能将“洒满庭院”的月光“疑是霜”;也惟有如此,他才可能做到“举头望山月”。
但这样又该如何来理解这个“床”字呢?李白总不至于把大床挪到大院去睡觉吧。
几年前,一些专家学者曾指出《静夜思》中的“床”字指的是室外的“井栏”,惹得媒体跟风大肆炒作了一番,《静夜思》也好歹随着风光了一回。然而,这样的观点是经不住任何考验的:你说,李白在哪儿观月不好,他非要跑到那井栏旁干啥?再说,这“井栏”四周的方位可不能分“前后左右”的,“井栏”周围都好说,这“井栏”前就不好说了──月光毕竟是照在“井栏”四周的;他们甚至不惜翻出了李白在《长干行》中“郎骑竹马来,饶床弄青梅”诗句来解释,说是一对“小恋人”正围绕着“井栏”打圈子玩乐呢──这恐怕也只有发了疯的诗人才能想得出:你说这井栏离井口那么近,小孩子在那儿多危险啊,况且井栏处又湿又滑,说不准还没打上个圈,小脑袋就先栽下去了……李白他能写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诗吗?!
不久前,我又在杂志上看到了国内某位教授竟然提出了《静夜思》中的“床”是指日本人用的“塌塌米”。哎!这也难怪,如今的日剧、韩剧到处热播,画面中反复出现的“塌塌米”怎么看也算是个“床”吧,接下来他们恐怕要做的就是如何奉劝国人改睡“塌塌米”了。我看,如今的有些文人不仅智商变低了,居然还成了什么哈日、哈韩、哈美一族,我呸!我看统统就是一群哈巴狗!!!
“床”字在《静夜思》中实指“胡床”即今天的椅子!古人大多席地而坐,并没有像现在的椅子。“胡床”据考证是在东汉才有西域少数民族传入内地,模样相当于今天的折叠椅,其坐面由棕绳连接,故亦称“绳床”。记得在老谋子的《英雄》里,我们不光可以欣赏到秦朝时所谓的各式椅子,细心的观众竟能在屏幕上发现一部爱立信手机呢──洋相百出,还要去争什么奥斯卡,气得连天上的星星浑身都在发哆嗦。
据北宋《太平御来览》关于室内家具的条目中,有床、塌、案、柜、橱等,可就是没有“椅子”这一条!勉强和椅子沾上边的家具就也只有“胡床”。在唐代,“胡床”其实就成为了椅子的代名词。笔者注意到,李白在其诗中也确实曾多次提到它:
如他在描写醉僧怀素的《草书歌行》诗中,曾这样写道:“吾师醉后依胡床,须臾扫尽数千张”,这里的胡床指的应就是椅子,如果怀素当时是斜躺在床上的话,那他又怎能泼墨“数千张”呢?李白在《寄上吴王三首》诗中也谈到“去时无一物,东壁挂胡床”,看来,这胡床使用起来非常方便,不用时还可以将它折叠挂在墙上,假如是指睡觉的床,肯定是不行的;他在《陪宋中丞右武昌夜饮怀古》中更明确提到:“庾公爱秋月,乘兴坐胡床”,可见,这胡床不仅是用来坐的,而且还成为了夜晚赏月的好“帮手”呢。“胡床”当时在唐朝就像咱八十年代的冰箱、彩电,尚未完全普及,能坐在胡床上赏月也算是一种高级时尚吧。李白作为那个时代的弄潮儿,虽然并不富裕,但胡床的制作简单且成本低廉,他赏月时理所当然会选择在“胡床”上过一把瘾了!
“胡床”在唐代其他诗人中也屡被提及:如李贺在《邀人裁半袖》中就有“端坐据胡床”诗句,这也再次表明“胡床”确实是被用来坐的──它就是后来被俗称的“椅子”的前身!杜甫也有诗曰“临阶下马坐人床”,这儿的“床”指的恐怕也应是“胡床”,不然,他刚一下马便直入主人内房,坐到别人的床上──这看起来很不礼貌吧?!
其实,直到宋朝,椅子在当时仍被唤作“胡床”。苏东坡在其《点绛唇—闲话胡床》词中,曾这样写道“闲依胡床,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啧啧!写得真棒;陆游在《桥南纳凉》诗中也有“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嘿!这位老人家可真是会挑地方,他干脆将椅子搬到了桥边的柳树下乘起大凉了,要是您边摇起蒲扇,边再来段当年抗击金兵的评话,准保连水中的鱼儿虾儿也会忙赶着过来听。
真正把胡床(绳床)转变为木制的交椅,再将它发展到如今俗称的椅子,大约是在南宋中后期,由于江南湿气过重,老百姓长期席地而坐对健康不利,于是在南宋小朝廷的推崇和鼓励下,椅子开始盛行于世,到了明、清两代终于也飞入寻常百姓家。至此,“胡床”一词便彻底淡漠了,它已完全被“椅子”所代替了,“床”字也就单单泛指睡觉意义上的床。不难理解,最后也就导致出现了本文开头那惊人的一幕:明、清两代老八股们竟不知天高地厚,纷纷对李白的这首《静夜思》动起了“黑手”……我靠!原来都是一个“床”字惹的祸!!!
现在,我终于可以正确地告诉小朋友们了:李白当时是在屋外坐在椅子上望明月的,并且离他不远处还有一座大山呢!顺便再想给宝宝们说上一句悄悄话:老师的话和书本的内容有些也是净瞎说的,要想长大有出息,千万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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