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予民
绍棠兄,你到哪里去了?
几次梦见你,好像还是1987年初次相见的样子:体格魁梧,性情豁达,快语诙言,谈笑风生。
对你,我真是慕名太久,相见太晚呀!
上世纪50年代初,你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就发表了成名作《青枝绿叶》。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不久,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姓崔,才从师范毕业,对你佩服得不得了。她把你的几篇小说作为讲故事的蓝本,经常在课堂上讲读,你就成了我上学后第一位记得住姓名的作家。记得崔老师约略介绍过你的情况,说你还是个高中生,上初中时就发表小说了,是个神童。她把《青枝绿叶》中的一句话抄在黑板上:“傍晌,漫天黑云下来了,小风清凉清凉的吹着,庄稼叶子唰啦唰啦地响,满囤赶快往回走,嘴里打着口哨。”崔老师说你写人写景有声有色,叫我们模仿着造句。从此“刘绍棠”成了我班同学崇拜的对象。上到小学三年级,我开始喜欢浏览课外书。你的小说集《山楂村的歌声》,我是用了几个星期日的时间,站在杞县城隍庙新华书店的书架边读完的。1957年秋天,我转学到省城,下午放学后,经常去纬二路省图书馆阅览室看报。有一天突然看到你被划为“右派”的消息,霎时犹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茫茫然不明就里。报纸上在批判你的“有毒”言论,什么“现实主义”,在什么什么“时代”,我当时弄不懂,又不敢到学校问老师,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替你担心了好久,后来就听不到你的消息,书店里也见不到你的书了。
再读你的作品,已是20年后。1979年你的小说《含羞草》发表,我为你能恢复名誉感到庆幸,更喜你的新作有趣,文笔已是炉火纯青。此后,你的创作势头犹如井喷泉涌,小说一篇接着一篇发表,一部连着一部出版,让人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你在乡土文学园地里躬耕不辍,取得了令人称羡的成绩。
1987年5月,我终于得到了拜访你的机会。那是我去北京探望住在长兄家的老母,兼顾为一家报纸向北京几位作家约稿。行前我曾求教于老诗人苏金伞,在他那里抄到了你家的住址:北京府佑街光明胡同45号。
我到光明胡同两次,第一次未见你,是你父亲接待了我。刘伯伯温文尔雅,待人亲切。他简单介绍了你的情况,又让我参观你家的院子。那是个三合院,院子不大,你的住室和书房都在南屋。刘伯伯让我当天下午四点以后再来,说你去市作协开会,中午就会回来。
你在狭窄的书房里接待了我,说给这个屋子起的名儿叫蝈笼斋。我说从上小学时就敬慕你,30多年了,今天总算见到了偶像。你笑道,现在还经常收到中学生的信,想不到许多少年人还是自己的书迷。眼下正在赶写长篇小说,因为在胡耀邦面前立过“军令状”,到1996年年底要完成12部长篇。如今写的是《水边人的哀乐故事》。有时抽空儿也给报纸写一点儿短论或忆旧散文,调剂一下情绪。你答应给我编的副刊写几篇回忆老师的文章,说已经写过王力先生,还想写魏建功和游国恩先生。我给你留下了几张报纸,在报纸边角写下了联系方式,又向你打听苏叔阳、宗璞、赵大年的住址,你一一告诉了我。握别时我觉得你的手相当有力,你似乎看出来了,说自己有些蛮力,只是喝酒不会耍滑,几年前得过一场大病,现在不得不“改邪归正”。你把我送出院门,又告诉我去魏公村比较方便的公交线路。
两年后,我收到你寄来的回忆游国恩先生的散文,题为《佛脚之忆》。你在文中说:“……我上游先生的课,还算用心听讲。那是因为,课后我要当‘二道贩子’,给外国留学生辅导。”你描写游先生的形象是:“……冬季穿缎面长皮袍,外罩青呢大氅,头戴水獭皮帽,更显得夫子风度而又含威不露。”这篇文章在我编的副刊上发表后,深受读者欢迎,纷纷来信,要求多刊发这样的文章。你给我寄稿的同时,还寄来了一本《我的创作生涯》,并在扉页上题字:“王予民同志存念刘绍棠1989年8月5日创作生涯四十年。”我给你打电话表示感谢,你说这篇稿子之所以拖了很久,是因为在1988年中风,治了几个月,也没彻底治好,落了个左瘫。好在眼下右手还能写字,脑力劳动尚无大碍。
从此你的健康状况总在我念中。因为知道你拖着病体坚持写长篇,就不忍心再向你索稿。直到1993年深秋,我才去看你,后来在一篇小文中记述过那次访谈。你于1997年3月12日在北京宣武医院猝然逝世。我不能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一个生命力多么旺盛的“铁人”,怎么遽然撒手人寰呢?失去了你这位朋友,我悲痛哀伤,凄然无助,许多天都无法扭转情绪。
绍棠兄,你生于1936年2月29日(农历二月初七),今年是你的70诞辰,我想只能按农历来纪念你了,因为今年公历不是闰年,2月只有28天!
绍棠兄,我梦见你了,忍不住说了一些梦话,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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