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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丰子恺故居

梦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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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缘缘堂随笔集》,距初读那时,年轮已了无声息地地转去了十多个年头。岁月的流逝,一如缘缘堂外的那些樱桃和芭蕉,果青了又红了,叶落了又长了。岁月在无数次的貌似重叠中悄然而逝,我也早就不是那个初读丰子恺随笔的青涩女孩了。

读书的过程是非常愉快的,尤其是今日重读丰子恺随笔。当我两次访过桐乡石门的缘缘堂,看过丰子恺传记和他的许多漫画作品后,这个过程就愈加显得趣味盎然。我很欣喜,因高人一指点而投入到了嘉禾一地文化名人故居的访问中,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可能依然不会这样彻头彻尾地阅读:把诗文随笔和书画作品连同传记年谱一起看。于是在阅读的过程中,人物的形象日渐丰满了,有时我悄悄地和他们对话,有时我默默谛听他们的心声,有时我任思绪漫天飞舞……

我就是这样,随着丰子恺的作品一路过来,读读文章,看看图画,想想他一往情深的缘缘堂。

在生命的流转中,童年的记忆总是特别的,流水飞度,而记忆恰似岸岩上血红的刻字,潮涨潮落中时隐时现。

大运河的水,千百年来滋润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大运河深知,那在石门的一个九十度大弯,是要制造一些起伏的,古树老屋只是一些必要的陪衬罢了。

老屋名惇德堂,就在大运河的拐弯处,是丰子恺祖父开设的丰同裕染坊店的一部分。老屋陪伴了丰子恺度过了他的幸福童年,他多次地描写过这样的快乐生活:祖母在家里大规模地养蚕,三开间的厅上、地上的落地铺里统是蚕,架起经纬的跳板来通行和饲叶,他就以跳跳板为乐,常失足跌到落地铺里;天井角落的缸里,经常养着蟹,待到中秋的时候,移桌子到外面的场地上,抬头看月低头吃蟹;隔壁豆腐店的王囡囡捉了许多米虫或扑杀花蝇,教他用米虫或花蝇钓鱼。这样的故事真是太多太多,大运河的涛声里,无数次洗刷过的记忆越来越纯。

童年如花转影般地消逝了,大运河迎来了又一代人的童年:阿宝、瞻瞻、软软……陪伴他们的是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芭蕉,晶亮的葡萄,悠悠的秋千架。一样的天空,一样幸福的童年。

这时候,老屋之旁,已多了缘缘堂。缘缘堂就建在丰家的这块祖基上,大运河边。

丰子恺曾经说:“倘秦始皇要拿阿房宫来同我交替,石季伦愿把金谷园来和我对调,我决不同意”。那么石门的缘缘堂究竟是怎样一处“华屋”呢?

缘缘堂建成于1933年,坐北朝南,整个建筑形式朴素,高大轩敞。缘缘堂正面向有三厅,中央厅铺大方砖,正中挂着马一浮书写的匾额“缘缘堂”三个大字,中堂是一幅吴昌硕的红梅图,两旁是两副对联,分别是弘一法师书写的华严经集联“欲为诸法本,心如工画师”和丰子恺自己书写的杜甫诗“暂止飞鸟才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东西两壁则挂着弘一法师书定的《大智度论.十喻赞》。这是当年缘缘堂的陈设,现今内容一切如旧,只是换了书画家的名,听工作人员小姚说,中堂的红梅图已是第三幅了,现在挂的《大智度论.十喻赞》十多年前由当时仅二十余岁的一心法师所书。

西厅是丰子恺的书斋,四壁陈列图书数千卷,常挂弘一法师写的长联。东厅为餐厅、起居室,内连走廊、厨房和平屋。三厅前后都被隔成前后间。楼上有多间卧室。

缘缘堂前的天井里,中间是一只花坛,当年丰子恺在那里手植了樱桃树,西边角落有几株芭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在缘缘堂成了鲜美的对比。西南两面高高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东面门楣“欣及旧栖”横额下的两扇木门,缘缘堂重建时用是的从战争炮火中抢救出来的焦门。焦门见证了缘缘堂悲愤的历史。

缘缘堂与北面的平屋之间又有一天井,葡萄架下是秋千架。夏天,茂盛的葡萄架下,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秋天,芭蕉的叶子高出围墙,是粉墙上一幅绿色的画。丰子恺在缘缘堂的那五年,专心译作,累了的时候,葡萄飘下叶片儿问候他,渴了的时候,门外水蜜桃西瓜的叫卖声已在近前。缘缘堂的那些日子,真让丰子恺陶然而忘倦,如此的天时地利,为他带来了丰厚的收获,他完成各类作品二十余种。

“缘缘堂”名字的来由却早在几年前,当年在上海江湾时,弘一法师让丰子恺抓阄,两次都抓到“缘”,“缘缘堂”就此定名,这是缘缘堂的灵,直到在石门正式建屋赋予形。

从老屋到华屋,丰家生活并不很富有,但安宁和快乐时时让主人们心满意足着。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国之家,但又何其地不普通,漫画和文章不断地从缘缘堂来到这个世间,向世人展示了缘缘堂极不寻常的一面。

一个拥有幸福童年的人是幸福的,他的性格也因此宽厚,心灵也因此充满了温情,而丰子恺,便连他的画里也渗透了这样的情怀,是画的灵魂所在。

丰子恺自小酷爱画画,私塾老师让他画孔子像,每天早晨和放学,他和同学对着孔子像恭敬地一拜。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他随李叔同(弘一法师)学图画和音乐,随夏丐尊学文章,曾赴日本学习艺术。在白马湖春晖中学的小杨柳屋,他的漫画出世了,一个艺术上的奇迹以不张不扬的姿态来到世人面前。那时候,小杨柳屋的墙上,用图钉别着他刚刚完成的作品,小屋一间,图画满室,艺术的芳香经久不散,让每一个走进这间小屋的人流连往返。1924年,在朱自清、俞平伯主办的刊物《我们的七月》上,《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发表,画面上,一道卷帘,一只小桌,桌上一只茶壶几个杯子,人已尽散,唯见一弯新月,意境幽远,给人无尽的遐想。这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幅漫画作品,得到上海《文学周刊》主编郑振铎高度赞赏,感觉被带到了一个诗的意境。次年,《文学周刊》陆续发表其画,郑振铎冠以“子恺漫画”之名,丰子恺成了中国抒情漫画的创始人。

丰子恺最早的漫画题材取自古诗,古诗融入到笔法疏朗的绘画的意境中,一如行云流水般地舒畅。《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一画,看似无语,却多情。《过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画不尽女子的相思。《幸有我来山未孤》,人山皆有情。我们读古诗,常常会被诗中的意境所感染,但也只是这样地被感染着,想像着,丰子恺却用他的画笔,以极其简练的笔墨,把诗意描绘下来,讲求气韵的有机融合,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了进去。你看《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夜色下的盼望越来越长,月色下的影子越来越短,连两只小兔子也等得心急呵。丰子恺生命中的那份至情至性,渗透到漫画中,一任情感无限地抒怀,真可谓前无古人,至今无来者。

他的儿童漫画最受小朋友的欢迎了。《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画的是女儿阿宝脱了自己的鞋再拿了妹妹的鞋给凳子穿。《爸爸回来了》,儿子瞻瞻穿上爸爸的长外衣,手拿爸爸的公文包和拐杖,还戴了爸爸的宽檐帽,就自说自话地认为,这是爸爸回家了。这一个个的小景,从父亲的眼里看出来,天真烂漫童趣盎然,从艺术家的眼光把握,便化作图画恒久留传了。

几年前我带着儿子初次到石门缘缘堂时,我们看着这一幅幅的古诗题材和儿童题材的漫画,各自爱不释手,便带回了各式各样的漫画,明信片、火花、藏书票、贺年卡等,每当我查找资料看到这些的时候,那翻动的手便缓了下来,总得重新欣赏一次。一份由心而来的喜悦阵阵袭来,我感受着灵魂在漫画中弥漫着的那份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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