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背上看世界（阿凡提之父曲建方先生专访）

骑着毛驴，专门和地主老财作对，为穷人打抱不平，诙谐幽默的智者“阿凡提”的形象曾经伴随着无数中国人度过了他们的童年，而早在1980年，《阿凡提》系列动画片就入选参加美国奥斯卡电影节。《阿凡提》系列影片的总导演，“阿凡提”形象的设计人，有着“阿凡提之父”之称的曲建方先生则是第一个把中国动画片打入国际市场的人，并最先在中国用动画片形象开拓周边产品进入市场。在第三届杭州国际动漫节上，记者采访了这位见证了中国动漫产业发展历史的先驱者。

阿凡提诞生记

记者：阿凡提这个卡通形象是中国国产动画的代表之一，您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创作“阿凡提”这样一个人物？

曲：阿凡提在维吾尔语中是“先生”的意思，阿凡提的名字其实是“纳赛尔丁·阿凡提”。

当初我们的一个编剧，看了民间流传的阿凡提的故事，写了两个剧本给我看，我看了之后觉得这个人物性格很鲜明，故事主要讲的是阿凡提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他使用的是巧妙的语言，幽默的行为来惩治那些地主老爷。我对这个剧本也非常感兴趣，于是开始创作阿凡提这个卡通形象。

记者：阿凡提在阿拉伯世界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智慧人物，您是如何从众多的民间传说中提取出这个艺术形象？

曲：我曾经收集了大量民间阿凡提传说中阿凡提形象的资料，在土耳其，吉尔吉斯斯坦，阿凡提是个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人形象，在中国新疆，阿凡提则是短胡子的中年人，在创作时，我揉合了不同国家地区的阿凡提形象，将他们的性格，外貌进行了艺术再加工。但在绘制人物的时候，发现无论怎样的变形都无法达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维族智者阿凡提的形象。于是，我又再考察了新疆的出土文物，其中的人俑拥有着很概括很圆韵的小圆滚四肢，这给我带来了灵感，于是我赋予了阿凡提两支很具幽默感的上细下粗的胳膊。因为阿凡提是一个智者的形象，我又给他一个饱满的额头来显示他的智慧，加上俏皮的山羊胡子、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和搞笑的翘鼻子，一个风趣幽默，又富有正义感的阿凡提形象就出现了。

记者：最早的“阿凡提”已经距离现在有十多年，如今您又创作了《老小阿凡提》，并在筹备制作新的阿凡提系列动画片，在新的阿凡提系列中，您将会怎样来表现这个人物？

曲：我现在想要重拍新的《阿凡提》系列，用三维技术来做。在保持原汁原味的基础上，三维技术的运用能扩大导演叙述的自由度，展现的空间，以及木偶的夸张度。像场景的转换，大场面的制作，都可以通过新的技术来实现。

迈向世界的脚步

记者：您导演的《阿凡提》系列、《猫》、《大草原上的小老鼠》等动画片曾多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阿凡提》还曾经入选过奥斯卡电影节，您是如何让中国的动画走向世界的？又如何从国外的动画片制作中学习到先进的理念和经验的？

曲：1989年初，我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辞职，办了大连阿凡提国际动画公司。作为第一个进入国际动漫市场的中国公司，我们与国外制片商合作的过程中，也曾几次因为资金等问题而导致合作流产。

我在西班牙作国际电影节的评委时，结识了国际同行莫罗。当时，有个法国投资商打算制作一部素描动画片《猫》，他们委托莫罗来寻找导演。莫罗一开始向投资商推荐让中国人来做，投资商认为，中国人搞水墨动画还可以，素描就不行了，所以没有同意。莫罗于是建议说，那就让“阿凡提”来做，投资商听了之后认为可以，因为他听名字，以为“阿凡提”是一位意大利导演。结果我就签约开始执导这部动画片，《猫》在播出后获得了成功，并在1990年法国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获“最佳创作奖”。

于是法国投资商就想见见这个“意大利”导演。当我到了巴黎与投资商见面时，投资商很困惑，因为来人中没有意大利人。当他知道“阿凡提”原来是中国人的时候，他非常的佩服，并且准备与我讨论下一部片子的执导事宜。就这样，我慢慢地在国外扩大了阿凡提的知名度，并且通过合作将一些中国动画推向了世界。

随后，我又到美国考察了多家动漫公司。1993年，我与美国saban国际娱乐公司合作，投资制作了52集长篇电视动画片《大草原的小老鼠》，这是中国第一部进入国际动画市场最长的电视动画系列。通过与美国公司的合作，我对于国外动漫公司在前期、中期、后期的制作，运营、发行收入的预测等方面的操作模式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时也第一个向国内引进了动漫周边产品的概念，这些对于当时几乎是一片空白的中国动漫产业，可谓是一份最宝贵的经验。

记者：中国的动画片中往往蕴含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西方人很难理解，您制作和推广这些面向国际的中国动画片时，是否遇到过此类的困难？您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

曲：这应该是中国动画片在国际化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许多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东西，如果不加改变地推出去，外国人很难理解。比如中国京剧中的脸谱，外国人的动画变形是写实变形，而中国的脸谱变形是抽象的图案变形，外国人不懂，也不了解。

我认为，首先，我们必须要保持中国动画片的特点，要能让人看出这是中国风格的，有中国特色的，但是导演表述的语言、处理的手法必须是国际化的。比如中国曾有一部动画片《小鲤鱼跳龙门》，这部动画片的名字中就包含了一个中国典故，由于文化的差异，很难让外国人理解，后来经过反复商榷，将片名改为《小鲤鱼历险记》，“历险记”这种名字是能够为外国观众所接受的。其次，是要在动画片中寻找能够为中国观众、外国观众都能够理解的共同话题，比如在《老小阿凡提》中，我又加进去了“反恐”，“股票”，“打假”等情节，这些世界通用的话题，就能够让所有观众引起共鸣。

记者：国外动画片与中国动画片在表述方式上有哪些差异？

曲：传统的中国动画片注重说教，我认为，动画片并不一定要去追求其说教意义，我们不需要追求“有益”，只要“无害”不就可以了吗？而国外的动画片注重人性，讲究轻松愉快，有的片子里面也包涵了许多道理，但它不是去强说教，而是以艺术手段来表现这些思想。

此外，涉及动物的动画片中，国外多采取的动物人性化表现方式，如《狮子王》，《海底总动员》那样，让狮子、鱼有了人类的性格，但却保持了动物的生活方式。现在中国很多动画片采取的是动物拟人化的手法，比如让动物穿衣服，拿武器，像人一样生活。

中国动漫之路

记者：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国也曾制作出《大闹天宫》等在国际上颇具知名度的优秀动画片，但随后，中国的动漫产业陷入了一个低潮期，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中国动漫产业的低迷？

曲：当时，中国的动画主要还是以拍摄电影短片为主，主要是以在故事片前加演的形式播出，随着电影市场化运作的逐渐发展，电影前加演动画短片的形式逐渐减少，这使得传统的动画短片的生存环境不断萎缩，而中国当时在制作电视动画系列片方面的经验几乎还没有。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中国的动漫产业则主要以对国外动画片进行加工为主，引进了许多国外动画片。但加工业不能成为动漫产业，加工带来了技术和资金，但却没有自己的产权和品牌，这导致中国原创动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停滞的状态。

记者：您认为如今中国动漫业在哪些方面还有明显的不足？是创意，技术还是营销上？中国动漫业迫切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曲，其实经过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动画加工业十年的黄金时期，在中期的制作工艺上，中国已经能跟上世界水平，现在包括迪斯尼的许多a级片（动画abc级别是根据质量，制作难度，动画张数来区分，一般a级片为全动画，25分钟18000张，b级片为12000张，c级片为8000张），都是由中国加工制作的。

十年动画加工的黄金时期给中国动漫产业带来了先进的技术，但也造成了现在两头小，中间大的格局，即前期的策划编剧和后期的营销人才少，中期的加工人才多。随着产业的不断发展，中国最欠缺的是能够将前期创意、中期制作、后期推广整个流程衔接起来的复合型人才。

记者：国际上许多优秀的动画片所针对的观众不再单单是儿童，还吸引了包括成年人在内的更多的观众，成为老少皆宜的作品，而在中国，这一类的动画片却很少，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曲：我觉得中国这样的作品太少了。在中国，动画片依然被定位在是给孩子看的东西。在国外，小孩喜欢看动画片，大人也想看动画片，因为国外动画的视觉效果、表达的思想、主题所针对的年龄段都非常的广。许多动画片夸张的表现手法让人捧腹大笑之后，往往能引导人去思考其中更深刻的内涵。就目前而言，我们从中国动画中发掘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是太浅显了。

背景资料：

曲建方。

1957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

1957年至1988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级美术设计师兼导演。

1989年，大连阿凡提国际动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兼艺术总监。

1998年兼上海阿凡提卡通艺术有限公司董事长。国际动画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卡通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动画学会常务理事，第8届西班牙国际电影节评委，第11届开罗国际儿童电影节评委，第19届中国电视金鹰奖评委。第2届中国视协动画片短片奖评委，第3届中国视协动画短片奖评委。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吉林艺术学院动画学院、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上海电子信息学院动画学院教授、名誉院长。

代表作品为《阿凡提》。美术系列影片《阿凡提》的总导演、“阿凡提”形象的设计者。电视剧《纳塞尔丁？阿凡提》的导演。其中，美术片《阿凡提种金子》，入选参加美国1980年奥斯卡电影节。

阿凡提系列片第3集《神医》获1989年美国芝加哥国际儿童电影节一等奖。

美术片《掌中戏》1962年获澳大利亚墨尔本国际电影节优秀奖。

在大连阿凡提国际动画公司工作期间，为大连地区培训动画人才，并出品动画片《灰鹤》，导演了《阿凡提新传--不听话的狗》。执导法国加工片《猫》，获1990年法国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最佳创作奖”。

1996年完成中美合拍52集动画系列片《大草原上的小老鼠》，任出品人、制片人兼艺术总监。该剧荣获中国1998年“金鹰奖”评委会奖及“金童奖”。

1999年完成中美合拍sr立体声动画影院片《马可波罗回香都》，任出品人、制片人兼艺术总监。该片中文版荣获2001年第11届开罗国际儿童电影节金奖，英文版荣获第41届捷克国际儿童电影节评委会奖。在第八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中被评为优秀参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