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街市》修辞分析

《天上的街市》这首抒情诗原题为《天上的街市》，写于１９２１年１０月。当时收入此诗的诗集《星空》的扉页上，作者引用了德国哲学家康德的这样一段话：“有两样东西，我思索的回数愈多，时间愈久，他们充溢我以愈见刻刻常新，刻刻常增的惊异与严肃之感，那便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毫无疑问，《天上的街市》恰是取材于“头上的星空”，这里寄托着诗人对光明、幸福、理想的追求；同样毫无疑问，《天上的街市》恰好也是体现了诗人“心中的道德律”，他在苦闷徬徨中，抨击现实，憧憬未来，展开想象的翅膀，向黑暗、悲惨、不民主的旧社会勇敢地俯冲。

为什么这首诗会有如此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呢？这不仅因为它既类似一首朗朗上口的儿歌，又类似一篇娓娓动听的神话，还在于诗人巧妙地发挥了我国文学语言的魅力，创造性地运用了文学语言的多种修辞手段。

１、积极修辞的范例：

积极修辞与消极修辞不同，它要借助于一切感性因素的中介物，给人以生动的感受和鲜明的联想，“每个说及的事物，都象写说者经历过似地，带有写说者的体验性，而能在读者的心理唤起了一定的具体的影象”。（陈望道：《修辞学发凡》）

《天上的街市》，虽然只有短短的四节，十六行，一百三十三个字，但却描绘出一连串的视觉可见的画面。请看：远远的街灯，天上的明星；美丽的天街，陈列的珍奇物品；既浅又不甚宽的天河，骑牛来往的牛郎织女；还有那朵流星，是牛郎织女闲逛时手提的灯笼。

诗人带领我们忽而振翅高飞，忽而巡天遥看。长夜的街头，一片光明灿烂；缥缈的空中，如此绚丽多姿。你熟悉的、体验过的，早已折服；你不熟悉的、未体验过的，也对“定然是”、“定能够”置信不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全然达到了以虚带实，以假代真的境地。

这首诗为我们展示的连续性的视觉画面，还有着如下的特点：在取景构图时，从远景到特写，愈感凝炼；在表现对象时，从物到人，愈感亲切；在勾划态势时，由静到动，愈见活跃；在造型处理时，从平凡到神奇，愈见高超。这些正是诗人进行创作构思和运用积极修辞的特性及其手段所取得的预期效果。

２、修辞格式的运用：

⑴比喻。这首诗是以比喻中的明喻辞格开篇的。其第一节写道：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

“远远的街灯”和“天上的明星”有许多极其相似之点。其中一是视觉体积的相近；其二是一般只能在夜间出现的可见光体，并由于大气透视的作用而闪闪烁烁、隐隐约约；其三是因街道的纵横交错和路面高低不平而造成的街灯颠连起伏，近似于明星在夜空中的星罗棋布。但是街灯同明星在整体上又极不相同。街灯是人造发光物，明星却是宇宙中硕大无朋的天体。

诗人用我们极为熟悉的事物作比，使眼前这两种事物十分密切。加之，在茫茫的夜色中，远处地平线消失了，延伸的街灯与散布的明星连成一体，这就使两者的联系进一步密切；在此基础上，诗人又采取本体与喻体互换的方法，造成了一种辞格、一种观点、两件事物的对衬，使街灯与明星交辉相映，活生生地勾勒出天上人间的奇妙境界。

⑵示现。这首诗的后三节，反复运用思想示现辞格，五次用断定式来表现推定。“定然有美丽的街市”，“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定然是不甚宽广”，“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定然在天街闲游”……。这些“定然有”、“定然是”、“定能够”，不仅不令人觉得突兀，反而使人感到推定得合情合理。其主要原因就是诗人形象思维的脉络引起了读者强烈的共鸣，在推定之前又作了吻合现实的铺垫。例如：

天上的明星既是地上的街灯，那天上定然有街市；地上街市既然有物品陈列，天上街市陈列的物品，定然是比地上珍奇；天河既然浅浅的，定然不会太宽；地上的牧童可以骑牛涉水，天上的牛郎织女定能够骑牛在天河来往；既然如此，他们定然可以无阻碍地在天街闲游……。这种断定式地表示推定，既不是追述过去，也不是描摹未来，而是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进行不容置疑的判定，使你觉得这些想象的事情就如真在眼前一般。

⑶引用。这首诗的第三节引用了我国人民所熟知的古代神话故事。“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一句是正引，因为故事的原始叙述确是说“王母用金簪划出一道天河，把两人隔开”。秋夜仰望河汉，我们也会很容易找到此岸挑着一双儿女的牛郎星和彼岸清澈秀丽的织女星。下一句“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却是反引了，因为原有神话故事中的王母法力无穷，她划出的天河自是深不可测，浩瀚无边，故牛郎织女每年只能在七月七日的鹊桥上才能一会。诗人在这里未囿于原故事的情节，而是有意地把牛郎织女写成能够自由地骑着牛来往。本来么，从世间遥望星空，那无数的星星似都镶嵌在同一个平面上，而且天河两岸清晰可见，这自然是浅的和窄的，自然可以骑牛往来无阻。这样写既顺于理，又成乎章，读者不仅不会责难作者写走了形，相反却会认为本来应是这样。

⑷移就。这首诗的结尾两句运用了移就辞格，实属神来之笔。“不信，你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提着灯笼在走”不同于远处伫立的街灯，其区别在于前者是相对运动，后者是相对静止。动感是“提着灯笼在走”的特定性状，把这种属于人类行为的性状移属到非人的星空中，自然也只能同划破夜空、倏忽即逝的流星连在一起了。

这两句，诗中用了一个绝妙的“朵”字，是移就格的一种修辞格方式。我们知道“朵”字作为量词使用，通常是和云、花联在一起的，如“一朵白云”“一朵鲜花”，很少会有人讲“一朵流星”。但诗人没有写“那颗流星”，而是写“那朵流星”，不但使人联想到流星有如“白云”、“鲜花”般美丽可爱，而且陡然降低了流星的速度，使它可与“闲游”同步。

⑸标点。这并不是辞格，但在修辞中确能起到不容忽视的作用。特别是语气和感情的表达上，其效果往往不是一般有声语言所能企及的，这首诗的后两节，齐整的句式有两处被逗点隔开。“你看，那浅浅的天河”，“不信，请看那朵流星”。这两句若去掉句中的逗点本来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样就显得平淡得多。“你看”的停顿有吸引读者密切注意的效果，给读者一个仰望天河的短暂瞬间；“不信”的停顿，又包含着“你若不信”的设问，是在读者已然相信的基础上的进一步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