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同志:
在我们这幢大楼里,毫无疑问,您是先富起来的大款,而我们对您的学问,更是由衷佩服。您虽然不是环保工作者,但您写的思想修养系列里有关环保问题的文章,我们都从报纸上剪下来,在左邻右舍中间当重要文件传阅。
比如您引用一位西方哲人的话,实在是太精彩太深刻了:“人是怎样虚幻、奇特、怪异、混乱啊!人是一个矛盾的主体、一个奇观,他既是一切事物的审判官,又是地上的蠢材,既是真理的贮藏所,又是不确定与错误的渊薮;是宇宙的光荣兼垃圾堆。”您继而以美国工业污染形成的酸雨对加拿大的人、畜和农作物造成的严重灾害为例,又以欧洲一些国家将有毒废料运到非洲存放为例,大声疾呼发达国家不应转嫁污染,以富欺贫;您还引《后汉书》陈蕃的话:“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我们对您这种胸怀世界高瞻远瞩的气魄,无不心悦诚服。是呀,人既创造、美化了环境,同时又污染破坏了环境,这个矛盾不解决,人类将自行毁灭。但我想,理论哪怕高到了臭氧层层面,最后也要回到地面,回到实际和我们周围的身边来。您的许多意见,都是非常宝贵深刻的,是为被污染危害的人们仗义直言的。然而,请原谅,恕我对府上今年进行的大装修这一实际问题,略陈管见。
对于尊府从6月21日到8月23日这场耗资巨大的改建工程,我们并未患红眼病,对当前中国大城市出现的“装修热”也完全理解,谁不想把家庭环境弄得美观舒适一点?”再说啦,您的女儿赞助您,建筑工程队优惠您,抓住机遇改善环境,实乃天经地义可厚非的大好事。本楼己有十几户进行过装修,大家对几天中的噪声污染,不也都忍过去了么?但是,事物总有个极限,对照您提出的不可以富欺贫转嫁污染的理论,却给人以言行相悖之感。
今年是全球性的百年不遇的酷热。家家户户、老老少少日夜挥汗大喘气。府上的施工队从早上三四点钟就开始作业,先把承重墙打掉,稍有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危及全楼居民生命的举动,连我这早已训练有素特别厚韧的耳膜,也感到每天有如1976年夏天的地震降临一般提心吊胆。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日夜怀着恐惧感,深怕楼板坍塌。您楼下的C大爷的心脏病犯了3次,最重的那次若不是急救站的车来得及时,恐怕早已酿成人命案件;您楼上的E老太有神经衰弱症,从夏至到处暑,没睡过一宵安生觉,她多次叫喊要跳楼寻死;您对门的F嫂的新生婴儿在熟睡时,经常被超级噪声吓得抽搐。全楼住户为了生存,像灾民一般到府上乞求,不料您和您全家都去北戴河旅游去了。施工队民工说:“8月24日要全部完工,我们比你们更热、更累、更难受!你们愿意上哪儿告状就告去吧!”
众百姓去了居委会、派出所、环保局、房管局……统统无效。说是人代会没制定《房屋装修法》,大家垂头丧气回来。只见那火花与烟尘乱飞,但听得电钻与焊枪齐吼:凿墙打洞,刨地砸门;民工冲锋陷阵,尊府成了战场。
鄙人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半夜起身收看零点到三点的电视,不料,天线也被施工队拔掉了。呜呼──顺手抄起您写的文章,准备活学活用联系实际。深感您的高论特高,您确实是(正如您引用的西方哲人所言)一切事物的审判官,那么谁是地上的蠢材呢?当然是我们这些经不起噪声考验的芸芸众生。您抨击欧美嫁祸污染于发展中国家,那么我们这些处在您的污染下的平头百姓难道是超级大国么?您在文中警告发达国家说:“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发财要发得讲道德,欲人勿恶必先自美。”讲得理直气壮,教人折服。您的确成了一座真理的贮藏所,而我们这些被您的宏论所不断灌输的是什么人呢?当然是活该乖乖接受超级噪声污染的垃圾堆。
“枉己者,未能直人者也。”您如今尚未达到欧美大款那个份儿上,就这么言行相悖,倘若您成了亿万富翁,我们还活不活了?一邻居说,就您这道德水平,住动物园也不配!这话似乎有违忠恕吧。
秋分刚过,您尊府老少带著海的气息满面红光胜利归来,几间有如总统间的豪华住宅呈现在您面前。您见了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灾民”们,连一句抱歉的话都不说;楼道里施工队留下的渣土废物,您府上的保姆也不出来清扫一下,因受噪声危害的老少病号,您连问也不问一声。您那伟大高超的理论都跑到哪儿去了?既然您文章里引用了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那段话,那么,我也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下面仍然是《思想录》里的一段话,欢迎对号:
“人既不是天使,又不是禽兽,但不幸就在于想表现为天使的人都表现为禽兽。”顺祝安吉!
您的忠实读者XXX敬上
一九九四年十月二十五日于北京
摘自《中国环境报》1994年11月6日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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