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徐志摩的一首《再别康桥》不知柔润了多少异乡游子的心。那家乡的桥头,是亲人送别的最后一个驿站,也是游子记忆中,故乡最后一道风景。山峦是绵长的,山峰是险峻的,它阻隔了山里人向往外面世界的目光。然而山谷却是深远的,一条路,延着山谷间的河流向外伸展。一座桥,便构架在山梁与山梁,沟通了小河两岸,连接起通往四乡八寨的路。
桥不仅是沟通,也是一种关怀
山林野地,荒无人迹,行路人会倍感孤独恐惧,远远地,看见了桥,心里便有了底,知道这是一条被“照料”的河,一条有乡亲招待的路;山高路远,晴雨无常,乡亲不忍心让外出的游子、远来的客遭受风雨,便在桥上盖起了长长的廊,阴防雨晴遮阳,让赶路的人们有个歇脚的地方,有个临时的驿站。
桥不仅是驿站,还是一种机缘
隔山唱歌,只闻其声不见人;隔水遥望,只见其人不相识。有了桥,便有了一个契机。也许,某一天的桥头偶遇,便成就了一桩美丽姻缘;也许,两个路人的桥上歇脚,便结下了一生一世的友情。东乡西村,你来我往,顺便还交换些乡土特产,有了廊子的桥,更提供了这样交往聚会的安全场地。外乡来的远客,桥上歇脚,也顺便领略到当地的新鲜物产。乡庐草舍,虽不惧偷盗,毕竟是私人寓所,桥却是公共的“广场”,乡绅雅士,三五桥头相聚,饮茶沽酒看风景,多少华文锦句流芳千古……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桥结下了一个“缘”字!
桥不只是建筑,更是一道风景
大凡筑桥,最宜就地取材。于是便有了种种材料:石头的、砖土的、木头的、竹麻的、铁索的、钢架的、水泥的……大凡建桥,必然依傍地势,于是便有了各种造型:平搭的、高架的、浮动的、悬吊的、拱形的、曲折的、单孔的、多洞的,还有直接在浅溪中摆着一溜大条石当桥的“叮步”和只用一线相连两岸的“溜索”。人们是崇尚美的,大凡建桥,都会请来能工巧匠精心缔造,于是便有了风情各异的桥洞、栏杆、雕刻、彩画,还有桥上经典了当地建筑风格的各式廊子。远来的客人,还没到达村镇,远远的望见了桥,便能马上感受到当地乡民的审美情趣和性格特质。桥是一道特殊的风景,无论晨雾、夕阳、晴午、月夜,那伴着潺潺流水的桥的倩影,永远是游子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有些时候,桥是维系生存的致命通道
雨季驾车走西藏,使我对桥的使命有了真正的认识!无论道路多么坎坷艰险,总是向前方伸展的,桥便是道路战胜河流与深谷的勇士,桥断了,路便成了骨折的巨龙。无论是川藏线还是青藏线,断桥是经常的,它的两边就排起长长的车队。那些藏族的道班工人,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士兵,他们是用全部血汗甚至身体维系着这生命的通道。在暴雨成灾、泥石流肆虐、大雪封路的日子,粮食寒衣,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它们就是在那一座座桥梁的肩膀上走过,被送到最需要的地方。看着那些不堪重负的桥梁,我的心也很沉重。我终于懂得,桥实在是一个精灵,是人类为自己建造的生命的风景。
请到桥上看风景
在天安门前白灿灿的金水桥上看过礼花,到颐和园西堤的玉带桥下拍过玉照;数着狮子走过长长的卢沟桥,在赵州桥的大石洞旁怀了半天古;过都江堰的铁索桥时左右摇晃,到周庄的双桥上人挤人……在“南征北战”的游历中,我不知经过了多少座长江大桥、黄河大桥,最喜欢的,却是通往泸诂湖之路的金沙江上第一桥。最寂寞的体验,是在凤凰古城空无一人的虹桥上独守两小时,最可怕的境遇,是去纳木错的路上桥断了急刹车!读了一本让人泪流满面的书《廊桥遗梦》,便来到浙南泰顺,去寻访那萦绕梦中的古老廊桥。
江南多雨,廊桥便是那雨中诞生的精灵。云南、贵州、广西,山清水秀之地都可看到廊桥丽影,在各个著名的旅游景点中独领风骚。而泰顺廊桥,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那古朴的形制,班驳的色彩,特别是它的雍容内质和沧桑外观,深深的震撼了我的心。它是落寞寂寥的,没有围栏,没有门岗,没有停车场,没有撑着遮阳伞的旅游商贩。只有建筑师、摄影家、美术学子和零星的背包客光顾徘徊,为它精湛的建筑工艺所折服,为它散发的悠远古韵所叹赞。泰顺的廊桥有全木结构的,也有石木结合的,几百年虽历经风雨,依然伫立。廊桥的形制有平桥和拱桥两种,其中木拱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虹桥,延续了北宋以来中原虹桥的建筑风格。著名宋代绘画《清明上河图》中繁华的汴水虹桥就是它的画像,它与赵州安济桥、泉州万安桥、潮州广济桥并称中国的四大古桥。其他三座桥至今仍保存于世,而汴水虹桥却消失了,只留下了画中倩影。泰顺廊桥得以保全,是它地处偏远的两省交界,深山隐藏,交通不便,经济落后,民风古朴所致。
来到泰顺,经过艰苦的跋涉,我终于一睹虹桥雄美的身姿:溪东桥、北涧桥壮丽而不失精致,三条桥、仙居桥古朴却更显雍贵。桥头往来的乡民友善的目光和微笑,桥廊中供奉的神龛和不断的香火,班驳廊板上古老的诗词墨迹和红纸黑字“注意防火”的新告示,还有虔诚的在桥廊中求签许愿的美丽乡村女郎……古老又亲切,实用又浪漫,它们不是我梦中想象的廊桥,却让我真的体验的到了罗伯特·金凯的感受,我知道,我终于寻到了罗伯特·金凯的梦!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有桥的地方就有路,有路的地方就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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