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浩
我和我的朋友是在阳台上认识的。那天我在阳台上晒红枣,他来阳台上偷吃红枣,不幸被我撞见。我当时一见到他,心里就直扑腾,生怕惊着了他,倒像是我在偷吃他的红枣一样。就在他看到我便飞也似的逃窜时,我喜欢上了他。
他是一只鸟儿。长得尖嘴猴腮,还灰不溜秋,乍一看还真不像只好鸟。从他那上蹿下跳的调皮劲儿上看,很像我那精力过盛的儿子,所以我断定,这厮一定也是一小男生。我每早拿出一点红枣摆上阳台。他也守信用,每天厚着脸皮准点飞来。吃饱喝足后,就坦然地飞走了。我则躲在门后偷看,享受着我这人类爸爸的爱意。
我儿子见到这鸟后,忙着下套子要逮,只是他手笨,没有得逞。被我发现,当即收缴作案工具,并厉声斥责:“你怎么可以随意伤害一只可爱的小鸟呢?他是人类朋友。”“拉倒吧,老爸,你在我们家里,吃的鸡比谁少吗?”他回敬我一句。
喂鸟是幸福的,喂那种食欲特好的鸟尤为幸福。几天后,待鸟儿吃得心安理得了,躲在门后的人便想出来认个亲戚。那天,见日头很好,估计他的心情也不坏。我把头从门后慢慢探出,献上早已准备好的笑容,希望他能像喜欢红枣一样喜欢这张脸。然而他不友好,在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着警惕和敌意。我怀疑他读不懂我们人类的笑容,这是令人沮丧的。可笑的是,在他高度戒备地注视着我的当口,还不忘以极快的速度朝枣儿猛叼上一口,然后马上又恢复严肃的盯人状。我觉得他在耍小聪明,为了不影响他进餐,我只好重新退回门后。
一天周末,我见以往总是孤孤单单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大胖鸟,以为是他的胖太太。我急忙跑到门后窥探他们。这胖鸟给我的印象极好,叫声柔和,仪态端庄,吃相也颇有教养,在我们人类圈中,这叫淑女形象吧。然而据我在门缝反复观察,这胖鸟不是小家伙的太太,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黏黏糊糊,也不见眉来眼去,只是同来同吃,连同回都不常见。胖鸟每次吃完后,总要衔上一枚红枣带走──可能是一只母亲鸟吧,且家庭负担不小,带她来的是儿子。这母子俩很少对话,不愿沟通,就像我家那母子俩一样。
什么事情都有个结束。我与鸟儿缘尽的时候,是我出差两天回来后。阳台上红枣已尽,鸟儿不见踪影。我急忙很张扬地摆上红枣,古人植芭蕉以邀雨,今我摆红枣以邀鸟。鸟儿鸟儿何不归?可惜一切都晚了,他们走得干干净净。估计在以后的岁月里,是不会再想我一下了。
鸟儿子走了,还有我儿子,他是没办法把我甩掉的。那日,见我在阳台上想鸟,儿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算了,老爸,别跟破产似的,不来就不来了,还省点枣呢。”他是好心,以为舍不得红枣就可以宽我的心,其实,他哪里知道,我真正舍不得的是,我们蜗居在城市的人那少得可怜的温情。只不过鸟儿和我儿子他们从来都不稀罕这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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