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绿蝈蝈

一日上街，突然听到了一阵宏大的“瞿瞿”声响，循声望去，但见马路边站着一个农民，正在兜售着他从乡下挑来的一担“产品”──蝈蝈。

这是一担奇异的“产品”。蝈蝈们被他编织在小巧玲珑的竹篾笼子里，一个蝈蝈一个笼子，笼子间相互用细篾给串着，许许多多装着蝈蝈的竹篾笼子聚积成二个大堆，堆的中间横一条扁担，这就是他要献给城市居民的“土特产品”了。

篾条是黄的，蝈蝈是绿的。绿色的蝈蝈在黄色的竹笼中蹦跳不已，一片斑斓的色彩生动地跃现在我的眼前。蝈蝈们一边跳着，一边发出“瞿瞿”的音响，有的短促，有的悠长；有的粗大，有的柔弱；有的洪亮，有的纤细……这些不同的音响汇聚在一起，奏出了一曲别致而庞大的蝈蝈交响乐。

望着这些生动可爱的蝈蝈，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遥远的故乡，看见了儿时的我与伙伴们一起，在茂密的草丛中捕捉蝈蝈的生动情景。顿时，一股亲切感不禁油然而生。我情不自禁地掏出一张五元票子，递给了那个满脸堆着憨笑的农民。“买一个吧。”我说。“好的，好的。”他连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票，抽出一张二元的，又抽出二张一元的，用粗糙的手指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点过，才递给了我。然后，他剪断串着的细篾，将一只蝈蝈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将蝈蝈带回家中，挂在墙上的铁钉上。“瞿──”“瞿瞿”……于是，它那随心所欲的自由咏唱便在屋里不时地弥漫开来。夜深人静之时，曾多次被它的叫声唤醒。只要它一鸣唱，我的眼前便展现出故乡那片辽阔田野的动人情景，我仿佛听到了庄稼的拔节声，看见了站立田野的老乡们那憨厚、淳朴的微笑……

置身高楼的斗室之中，能够享受故乡田野吹来的清风与大自然的恩赐，我不禁在内心默默地感谢着那位卖我蝈蝈的农民，尽管他曾将它们束缚在狭小的篾笼内，给这些自由而可爱的生命带来了难以摆脱的无奈与悲哀。

显然，蝈蝈欲挣脱篾笼束缚的愿望是非常之强烈的，它蹦跳着，奔突着，小小的脑袋伸出篾孔，而身躯却给卡在笼内。它拼命地挣扎着，那“瞿瞿”的叫声在空气中震颤不已。

我同情它的处境，但没有将它放出笼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它奋力挣扎的时刻少了，“瞿瞿”之声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其悲壮的色彩是越来越少了。也许，当它明白并承认了眼前的现实之后，便不再作无谓的牺牲了吧。

慢慢地，它那绿色的身躯开始变暗，变成了深褐色。这时的它，全然没有刚买回时的敏捷与矫健了，已透出一股老态龙钟的姿态，声音变得嘶哑而黯然，有时一整天都听不到它的鸣叫。是老了，还是发生了某种病变？我不忍它那可怜的衰弱，便剪破篾笼，将它放了出去。看着它那蹒跚远去的身影，我不禁感到了几分后悔，毕竟，这给予它的自由，是太晚了一点啊！

蝈蝈走了，它的身躯与叫声无可寻觅地消失了。但是，它曾给过我一份独特的乐趣与难得的充实，它的绿色与鸣唱将永远留在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