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春天

对于时节，我向来不特别的在意。杨花开了，柳絮败了，春草绿了，我很少去关心。更不要提今个是几月几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往往也要想上一阵子。

也许是习惯了那种“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生活了吧，对于嫩杨绿柳，青草池塘，春鸭戏水的事儿，我几乎视而不见。至于泥土解冻变得松软起来，春风力逼着你去播种的事儿，我才不得下地干活，整当儿我才猛然间发现春天早已悄无声息地来了。

后来进了城，终日躲在钢筋筑就的笼子里，见不得一丝泥土的气息，日子过得简单而枯燥，自然对于物候的变化也就相应迟钝了些。

至于记忆中的春天，那应该是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的，很美很美的季节。古人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在溪头荠菜花”吗。老舍先生用“春深似海”来形容春天的。“绿，鲜绿，浅绿，深绿，黄绿，灰绿，各种的绿色，联接着，交错着，变化着，波动着，一直绿到天边，绿到山脚，绿到渔帆的外边去”。这不由地使人感到春天来了，处处是生机，处处是生命的勃发。春日在他们是何等美妙，何等惬意，让人心往神之。

而我眼中的春天却是另一番模样，我想农家人眼中的春日也许与他们不尽相同吧，甚至可能会完全相左。为什么一样美好的春日，到了不同人眼里会出现不同种看法呢？这也许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关吧。

在城里人那里，春天来了，寒冰解冻，积雪消融，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天地造化地一片神秀。蛰伏了一冬的心情随着季候的变换渐渐放飞，人们逐渐褪去厚重的衣物，心情变得清明起来，就像那碧蓝的天空。一瓣瓣花，一只只蝶，一株株草，莫不牵动着他们的情思。在这大好的春光里，携妻将子，到户外体验自然的景致，看鸟飞蝶舞，听虫鸣花笑，到处是一派艳丽景象。人们的心情自然也像空中的鸟儿一样自由烂漫，像碧空那样坦荡，洗尽铅华。城里的女人们入了春，比起姹紫嫣红，美妙多姿的春日来自然又多了几分娇娆。满街满眼红红绿绿，她们这是赛着日子跑呢。

可对乡下人来说，春天来了，太阳暖和了，那就意味着要播种，要施肥，要灌溉。疏懒疏懒身子骨，抖一抖一冬的寒气，重进入一个新的企盼里去。

春天的娇翠鲜艳，神秘渺远，那是那些文人墨客心中的景象。至于农家人，他们只知道经过一冬的过活，家里的钱粮也消耗地差不多了，而下一季的粮食离收获还远着呢，春天一来，势必要过上一段难熬的日子。

在农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图得就是有个好收成。春耕秋种，古来如此。播了种，这并没完事，整日里还要担惊受怕，担心风旱虫涝，遇到自然灾害，白搭力气还不说，到头来不免白忙乎一场，也只有等到粮食进了仓，他们才能心安。

春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投资，化肥、农药、地膜、竹竿、塑料大棚，一应俱等，都需要钱。在这节骨眼上，往往要愁坏好多人，好不容易东挪西借来点钱，孩子上学，隔三差五要钱，老人闹着几个月不闻肉腥味，老婆哭着几年没有换季的新衣，还要从中分了一部分去。

播了种，架起竹竿，盖上了大棚，这也并不能交差。天好还好说，如果遇到坏天气，春后余寒再度袭来，或者是狂风卷着风沙，铺天盖地而来，往往冻坏庄稼，划破塑料大棚，这可愁瞎了他们的眼。他们不像城里人，生了病有医疗保险，失了业有失业保险，这保险那保险的，名目繁多。农家人的生产资料又没人来担保，退一步说，既使有，他们一般也不愿去办理。好不容易凑的钱，怎能轻易上保险，如果一切平安，岂不要吃大亏？乡下人自有乡下人的狡邪，算计，更多的是存在侥幸心理。可一旦真遇到事情，他们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让人图生叹惋。

春风阵阵，在乡下吹来的不是花香，而是粪堆发出的恶臭。农家人为了节省一点成本，往往把自家养的猪狗牛羊的粪便收集起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铺上些柴草，废旧物品，集中堆放在一起，然后用泥围上。也就是俗话说的“瓯粪”。等天一暖和，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在农村流行着这样的谚语“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使粪，一年瞎胡混”。化肥尽管省事的多，不过在农家人眼里，还是粪肥吃劲。现代研究也表明粪肥的功效远远大于化肥，既经济又环保又长久，完全是综合利用。

春天对于农家女来说，与平日里相比倒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春天一来她们也像城里人那样褪去厚重的衣服，换上轻便的。不过她们不是出去游逛，而是下地干活，干完后还要忙乎着回家奶孩子，洗衣做饭。这在多情的画家眼里看来充满了一种田园美，一种不饰雕琢的朴素美，一种田园的静穆，简单而典雅。可在她们，一应是辛苦操劳，哪里有那么多诗意可言。她们往往为生计所逼，不得不如此。在生活中往往不是她们在选择生活，而是生活在选择着她们。

春天，对于孩子们来说，自然又是另一番情致了。在他们眼中没有生活的艰难，只有欢愉。春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满树的榆钱，桑葚，槐花，杨柳枝，柳笛，鸟巢，蝴蝶，池塘。睡在大人温暖的臂弯里，枕着烂漫的暖阳入眠，想必风吹着梦里的杨花柳絮在不停地飘舞吧。

春风，也就是这温柔多情的春风，剪刀一样剪出一个秀美的春天，带给人的是轻松和愉悦。可也是它，对农家人来说，可谓喜忧参半。欢喜的是它吹绿了万物，带来了勃勃生机；忧的是它的调皮任性，它调皮起来，不顾别人的感受。携卷着狂沙，铺天盖地自大漠肆虐地刮来，大有力拔山兮之势，对农田，对瓜果，对农资造成的损坏不可估量。如果哪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往往好长时间都翻不过身来。

不过，今年气候一直都比较温暖，雨水也充沛，由此可以推知今年又将是一个丰收年。可爱的春风呀，但愿你能给家乡的人们带来一个好收成，让他们过上幸福甜蜜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