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好年味

越来越多人感觉年味一年不如一年，而孩提时乡下过年带给我的是一种深沉又温馨的回忆。

最使我难忘的是写贴春联、阖家围炉和结伴游春。我的童年是在号称“赤岐霞屿底”度过的。农历腊月“尾牙”一过，辛劳了一年的乡亲终于有了农闲歇息的机会，婚嫁迎娶一般集中在这段时间里进行。空中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路上满面喜气的迎娶队伍，村头咚咚锵锵的戏班锣鼓声，把乡下的年味炒得浓浓的。临近除夕家家户户杀鸡宰羊蒸红米团炸豆腐拜天地公婆的忙碌身影，我们小孩们满村跑的兴奋劲，更是把过年推向高潮。这时候最忙要数写一手好字的伯父亚毅，我从懂事起就跟着他身后挨家挨户写春联，帮忙磨墨汁、“牵”联纸。乡里人一向好客，总会满面堆笑、敬烟敬茶。伯父总是边挥毫泼墨，边给我们讲联上趣闻逸事。年龄稍大些我就会帮伯父选对子、贴春联。小小的我以能逐字认读联句受到乡亲们的交口称赞而沾沾自喜，满足幼小的自尊心。当然，同村三、四位老学究也是写联好手。等到各家各户都贴满了春联后，我们这帮小顽童总是一家家走过去，摇头摆尾念着对子，评评谁写得好、哪对联句妙，谁家对联上下联贴颠倒了……幼稚的我们总要给各家春联评个高低上下来。而往往我以年龄最小认字最多，成为村里人饭后茶余的一大谈资。

当暮色四合，炊烟四起时，乡下年夜饭就开始了。“界外底”呼呼朔风刺骨般寒冷，但一家人围在一起，面对着并不丰盛的年夜饭，大伙儿心里还是暖烘烘的。全家人持箸话桑麻，桌上大人们总是谈一年来的收成情况，以及对来年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最兴奋当然要数我们孩子们，学校放假了，书可以不用念了；有新衣服穿，更重要的是祖母、父亲总会变戏法似的挤出几张崭新的一元、两元压岁钱。妹妹、弟弟高呼着不顾夜色，一路小跑到村头小卖部买鞭炮。我则好好地压在草席底下，留着新春上镇里买小人书看。当时乡下没几家有电视机，看不了春节联欢晚会，但吃完年夜饭，祖母总会叫我们几个人，说说旧时年关的艰辛、谈谈眼下过年的自足。面前是难得一聚的阖家老少，桌上是难得一吃的鸡鸭鱼肉，耳畔是冬风送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窗外冷嗖嗖，屋里暖融融。敢说我一生中最有味当数乡下的每年才一顿的年夜饭。“游春去啊！”邻里亚耀一声呼唤，把我从温馨的梦乡中惊醒。匆匆吃着年面，耳边总少不了母亲“不要先喝面汤”的叮咛。小孩子顾不上那么多，瓷碗一摔，就加入了游春的队伍。暖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田野阡陌上行人很多，大家穿上一年最好的衣服，有说有笑，有的探亲访友，有的登山望远，当年的我，总是跟父亲、伯父还有族哥亚耀、堂弟亚群、亚辉等，步上老家门前高高的鹭峰山，到明末抗清名将朱继祚的古城墙，明南京工部尚书康大和苦读处狮子岩，唐清泉寺等处游玩。去时才几个人，路上总会碰到一大串小同学，大家叽叽喳喳，欢呼雀跃，把大人远远抛在后面，总以找到一处古摩崖石刻、一棵不知名漂亮的野花而高兴。累了，路上有大块的石头歇脚；饿了，兜里有红米团可资充饥……

乡下年味真浓，乡下过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