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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扣人心弦的“悬崖阅读”──《沁园春·雪》教学反思

重庆市外国语学校 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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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沁园春·雪》时,我有点儿心虚,因为有一个问题直到要上讲台了我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教参上倒是讲得振振有辞,但我觉得只是凌空蹈虚老调重谈。而我自己已经有的一点儿领悟又很怪诞另类不符合常规。这种我在教学中经常出现的状态,我戏称它为阅读的“悬崖状态”──渴望有新的跨越但是脚下又没有扎实的土地作为根基。一切还需要靠课堂上即时的生成发展来佐证──无论是突破思维原点还是遭遇尴尬,我认为只有课堂上孩子们的反应,才有资格对此问题做出最后评判。

果然不出所料,对于我的在质疑方面已经“训练有素”的孩子,这样算不上深层次的问题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新鲜,我们面临的矛盾是:毛泽东对古代英雄们到底持什么态度?

一贯的最简单的讲法当然是──惋惜。传统的讲授要求教师抠住关键词“惜”、“略”、“稍”,来让学生明白:毛泽东对古代英雄主要还是肯定的,至于惋惜,只是“略略”、“稍微”罢了。

这样的解释当然是很唯物主义的,体现了毛泽东他老人家一贯强调的思维作风:实事求是、一分为二。

但学生和我一样觉得别扭,他们在课堂问的和我在备课时候想的一模一样:对成吉思汗,毛泽东哪里还是惋惜了,他分明就是全盘否定了嘛!因为文中明明是:只识弯弓射大雕。一个“只”,还是“惋惜”吗?至于“俱往矣”,简直就是全盘否定了历代所有的英雄,这还是“惋惜”吗?

教参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样写到:

至于成吉思汗,欲抑先扬,在起伏的文势中不但有惋惜之极的意味,而且用了“只识”二字而带有嘲讽了。“弯雕射大弓”,非常传神地表现了成吉思汗只恃武功而不知文治的形象。

这段话,读得我如坠五里雾中。难道就是因为一句“引天下英雄尽折腰”,就可以印证毛泽东对成吉思汗的“褒”吗?纵观全词,文气逶迤之处,对成吉思汗,分明都只有“贬”,何曾“褒”,为何硬生生让我们的毛主席在这首词中如此“理性和客观”呢?

教参不能说服我。孩子们当然是没有看过教参的,但是他们对“惜”一直要管到“射大雕”的解释不服气,他们认为毛泽东根本就是把成吉思汗否定了的。我在心底认可这种感受,因为这也是我的感受。但如果按照我们的感受,毛泽东岂不就变成了一个狂妄自大缺乏理性的人了吗?这样的解读又合理吗?这真的是一次“悬崖上的体验”啊!我虽然如履薄冰,但是又有些许期盼,因为起码在文本自身上,暂时还不能够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决定小心奕奕地抛出我的杀手锏。这是一步险棋,这是我的思维在悬崖状态中的一种“悬崖选择”。如果这种选择不能引起学生思维的共鸣,那么这步棋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同学们,这个问题是有些费解。毛主席怎么会不给予成吉思汗和唐宗宋祖秦皇汉武一样的待遇,而对他毫不留情地批评呢?让我们回到当时的创作现场,体会一下老人家在创作这首词时候的心情变化,然后从这个角度看是否能找到答案。”

同学们很疑惑。都什么年代了,如何回到创作现场?难道还真有时空隧道不成?

我含笑不语。我指挥大家翻开了课本彩页的第一页毛泽东手书《沁园春·雪》。

我说:“孩子们,静下心来体会,你能感受到什么?”

教室里有短短的静默。但很快被热烈打破了。

谷雨说:“我看出来了,王老师,这幅手书写得龙飞凤舞,好不潇洒,果真是英雄的手笔。”

胡英剑说:“我感受到了豪气和霸气。手书中的字都不太好认甚至无法认,但是汪洋恣肆,气贯长虹(用了两个才学的雅词,大家都为他鼓掌了),很有英雄气。”

李想说:“这根本不是在写字,这是情感在喷涌在爆发。”

我说:“评得妙!还要仔细观察,体会整个书写过程中的变化。”

谷雨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王老师,我发现了,我发现了!毛泽东一直都很激动,但他是越来越激动。你看他的字,从秦皇汉武开始,用笔的力量就加大了,速度也更快了,这就证明,这个时候毛泽东的情绪就又上了一个高潮,他的书法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可抑止的激动。如果说最开始他还只是亢奋的话,到后来,他就真的沸腾起来燃烧起来了……”

谷雨滔滔不绝,神采飞扬,下边是一片共鸣声。

我也被震动了,望着眼前这张年轻的智慧的,因为有新的发现而涨得通红的脸,我竟然有些百感交集。幸甚,我的感觉和孩子们的感觉对接──天衣无缝。

如果以这样的角度来解读“只识弯弓射大雕”,一切疑问全部冰释。

是的,毛泽东是一个充满理性的领导者、思想家、历史学家,他不可能否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的功劳,因此,才有了前边的“惜”、“略”、“稍”。

但是,在这首词中,毛泽东不仅仅是以一位共产党的领导者进入创作的,他更是以一个普通文人和普通作者的身份进入自己的创作。他是一个热血燃烧的词人,他以自己的生命和血气作为文字,先是扫射,然后是激射然后是喷射。在激情渐至燃烧的过程中,他不可遏制地处于爆发状态了──情感的喷发使他暂时出现了理性的“迷失”,在特定的创作瞬间,激情成就了一个傲视一切的“不可一世”的毛泽东。

这时候,他是一位真正的文人诗人,而不是一位需要字斟句酌的政治家。他用生命的狂放写诗,他像黄河一样咆哮了,他凌空一吼,惊天动地: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气血淋漓,“只识弯弓射大雕”,一挥而就,还不够,再来一句:俱往矣!历史在英雄的笔下像蛛丝一样被轻轻抹去。

这是生命的呐喊──没有顾忌,只有宣泄!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血气方刚的要改写历史的人的冲动!

这也是《沁园春·雪》之所以最打动人之所在──因为这是豪不掩饰的至情至性的创作!

只有这样解读,毛泽东才能走下神坛,走进读者的心灵深处。只有这样的解读,《沁园春·雪》的文气和文脉才是贯通的,文品和人品才能合二为一。

而以往的解读,无不是先把毛泽东定位成一位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政治家。这种标签化完美化的解读方式,不正是韩军先生曾经大力鞭挞过的“伪圣化”的一种表现吗?

其实,作为一位立志要“换了人间”的英雄,这样的“理性迷失”和“激情泻洪”在毛泽东的诗词中比比皆是。承认如此的“迷失”,就是本质上承认毛泽东作为一位普通读者的创作权和表达权。这是对人的尊重和对文本人性化的解读。

我和我的学生,以“悬崖疑惑”启动“悬崖思考”最后得出“悬崖解读”,以一幅手书为解读云梯,在课堂上自主质疑生成问题,巧妙解决阅读难点,这番“悬崖上的思维”不仅扣人心弦而且美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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