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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张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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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作诗词,常因袭古意,甚至直接袭用古人原句,如“天若有情天亦老”之类。公推为杰作的《沁园春·雪》,其下片如周泽雄指出的,颇似清人孙髯翁题云南大观楼长联中的一段: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比较一下毛的词句: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句法语气用词,如出一辙。毛泽东很熟悉孙氏这副“古今第一长联”,曾亲口赞为“从古未有,别创一格”。毛的话显然过誉。孙联固然是好,写法也只是老套路,上联写景,下联怀古,没有什么创意。中国文学成熟早,名家高手众多,几乎每一寸田地,都被人千遍万遍地开垦耕耘过了,要想完全创新,谈何容易。至于化古为今,拿前人的铁屑炼金子,放在俗手那里,与抄袭无异;遇上大才子或运气特别好的人,便救活了已死的陈句,现成的例子是秦观的“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沁园春·雪》按题目是一首咏物词,上片照例描写雪景。毛泽东写景与一般人不同,有个很突出的特点,就是总往大了写,从空中俯瞰,所用词语非常有限,大致不离“千”“万”这样的大数字和“山”“水”“海”“洲”这一类概念名词,而鲜少具象。这种写法的好处是气势恢弘,但容易流于空洞。古代的大诗人对此深有领悟,知道如何扬长避短。柳宗元的《江雪》不过四句二十个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正是毛泽东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套路,但其后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以秤砣压千斤,不仅形成平衡,而且反客为主,这却是毛泽东不留意因而不太明白其中奥妙的地方。

毛泽东在诗词上天分极高,立意好,胸襟开阔,白璧无瑕的一点,是文字功力略有不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的句子,直如童生发蒙不久的炼笔,连香菱那几首处女作都赶不上,凡初学者的毛病应有尽有。毛特别不善于对对子,这可以说是毛诗不如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毛的七律中,找不出一副完整的没毛病的对联,更别提像杜甫那样严整精工的对联,常常是有了上句没下句,或先有下句凑上句。在词中,对句相对不那么重要,标准可宽松些,像在沁园春这样的词牌里,要对的句子字数少,就更加容易。然而毛的天性太狂放不羁,最宽松的对句也能叫他措手不及。“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毛一成不变的错误是“不对”,上下联同意重复,所以周泽雄说他文字非常不经济。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如“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如“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实在不枚胜举。

毛心急的时候,常爱凑句。“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也是意思重复的不“对”之联,而且说山势如走泥丸,无论如何让人费解。《沁园春·雪》中在“山舞银蛇”之后,对一句“原驰蜡象”,我自幼读过诸大家的解说,感觉就是朱熹说的那样:“他自在僻处自说”,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山势如蛇,形象生动,但经千百人用过,犹如“芙蓉如面柳如眉”,后人再沿袭,不成俗套也成了俗套。至于大雪覆盖下的平原,如何能像一群奔跑的蜡做的大象?无论如何有点匪夷所思。以蛇象为比喻写山写雪景,又恰好做成一付对子,《红楼梦》上倒有一个现成的例子。第五十回,芦雪庵即景联诗,宝琴黛玉有一联,道是“伏象千峰凸,盘蛇一径遥。”峰峦凸起,如伏卧的大象;山径逶迤,如盘绕的长蛇。形容得就十分贴切。相比之下,毛的句子处处捉襟见肘。

古诗作法的起承转合,知易行难,每一步都做得好的,千百中无一个。“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一句收上片的写景,一句引下片的感怀,比大多数人利用上下片之分的省力气的轻轻一转高明得多。后面更高明的是“俱往矣”三个字的总收,说是收,却能临去秋波再一转,于无余地中翻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意思。这正是我说毛泽东天分高的地方。其实“江山”那两句,还是从苏轼的“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来的;“俱往矣”三个字,历来备受称赞,说是“大笔如椽”。这种句法,在词中差不多已成定式。远的不说,《儒林外史》收尾的那首词,恰好也是一首沁园春,其中那的一句作“今已矣”,文意以及在词中的作用正和毛词相同。说不定毛泽东正是由此受到了启发呢。

毛泽东读书驳杂,史书上下的功夫多,古文古诗词虽然喜爱,涉猎的范围并不广泛,基本上停留在名作名篇的层次。惟其如此,在毛传世的几十首诗词中,一些意象反复出现,所用词汇惊人的狭窄。

毛自称喜欢三李的作品,应当说,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组合。他们共同的特点是爱做白日梦,富于幻想,且有绮艳的一面。除此之外,这三个人的风格彼此相差太远了。李白的豪放肯定对毛泽东的胃口,一是凡有话只管往大处说,只求痛快淋漓,过一番发泄的瘾,不负责任,不求准确真实;二是在豪放背后隐藏着对世间一切常规的反叛,有意出格,有意引来别人的惊奇和不解,这种出格也许并不包含实际的意义,只是要从周遭世界的错愕中获得快感,这是儿童式的精神胡闹。在李白,一介平民而已,随他怎么折腾,大家不妨当作人世的一个小小奇观,无伤大雅,却丰富了生活,但在毛泽东那里,这种富于幻想的胡闹,一旦逸出诗境,变成权力下的游戏,后果就不是那么浪漫了。

李白的精神传到辛弃疾,这辛弃疾在词的写作上,方称得上毛的授业恩师。李白本身反是不可学的,要学他也无从下手。李白纯以才气发为歌诗,艺术天资之高,连毛也难以望其项背。历代不乏立志学李的,其结果,说刻薄点,差不多都落了马援所说的画虎不成的窠臼。不提别的,读读号称明代第一人的高启的七言歌行,你就明白其中的奥秘。辛弃疾有政治和军事的才能,有野心,这是他和毛的共同之处,不似李白一辈子神仙似的飘逸或曰糊涂。辛词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那一路的,但他既有才学,又有一腔豪气,有这两棵大柱子撑着,大多时候不至于塌台,往高了说,算得上“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吧。不过,过度自信常会使人玩火玩过头,衣服包不住身子,从前看不出的毛病一下子全部暴露出来。辛词成就固然伟大,集中总有十之一二可以归为胡扯,毛泽东《念奴娇·鸟儿问答》中的“不须放屁”常为评家诟病或惋惜,实是少见多怪。

再说李商隐。李的特点是纤柔娇弱,深沉隐晦,前者不是毛泽东的性格,后者毛泽东以他的地位,根本用不着。李商隐最拿手的是律诗,毛的作品中丝毫看不出玉溪生诗的任何影响。《七律·答友人》(九嶷山上白云飞)是毛泽东放下领袖身段所作的最平易近人的一首诗,虽然硬伤斑斑,却是毛诗中难得的甚有韵致的作品,但就是此诗,风格偏于明净华丽,也与李诗迥然不同,倒和与李商隐齐名的小杜更接近。

毛的情感中其实有很缠绵悱恻的一面,读其一九二三年的那首《贺新郎》可知。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这方面的情感被刻意压制,此后更在残酷的政治斗争岁月中被消磨殆尽。毛读李商隐,像是午夜梦回时的感情自赎,一种非常个人的私行为,又似恶战后的添伤自疗,不无痛悔,同时为下一回合积蓄勇气。

喜欢李贺几乎找不出很强的理由,然而毛的喜欢是实实在在的,他两次完整引用古人成句,引的全是昌谷诗。值得注意的是,这两次的引用,命意和李贺原诗几乎相反,更一变李贺的哀婉绝望为欢快豪迈,气魄境界胜李百倍。

我想,毛从李贺那里找到的,是对时间的敏感,这可能是他喜欢李贺的唯一理由吧。李贺多病早逝,他对时间的变迁敏感到了病态的程度。伤春悲秋,早已是文学中的母题,其中的感叹,是以季节,或者说,以年为单位的。李贺则不然:“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从日到夜,自夜至天明,都能让他触目惊心。毛所借用的另一句诗,“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所写不过一夜之间,所谓“夜闻马嘶晓无迹”,便感觉天都可老,何况凡人?

毛活到八十多岁,比起感叹人生七十古来稀,只享龄五十余的杜甫,算是很高寿了,然而他总觉得自己的事业一直没完,革命是个无穷无尽的过程,可以像永动机一样永远转下去。与革命的过程相比,人的一生未免太短暂。记得安德列·马尔罗的《反回忆录》中对此有生动的描写。毛的时间紧迫感,自始至终是他诗词中的一个主导动机,最典型的就是那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关于《沁园春·雪》,不能不提到另一个著名的历史人物,大金国的第四任皇帝,后被贬称海陵王的完颜亮。

排除历史地位、功名事业和时代等等外在的不同,毛泽东和完颜亮,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

中国历代帝王,雄才大略而同时又能文采风流的,按照毛泽东自己的认定,大概只有魏武帝曹操一人。这个意思,他在《沁园春·雪》的下片表达得一清二楚。汉武帝刘彻和唐太宗李世民文才都不错,尤其是汉武帝,与专业文人比,也算得上当时的优秀作家。但毛泽东显然觉得这太不够。毛心目中的文,个人创作还不是主要的,他想的是文治武功中的“文治”,拿他的“文”改变这个世界,至少是,他治下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过我们此处不谈文治,还是只谈他的诗词。

曹操是一流的政治家,军事家,也是一流的诗人,中国有记载的历史上,除此更无他人。毛泽东是颇以这位曹孟德自许的。

曹操是成功者,成功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放大,正像失败者原有的一切都会被缩小一样。历史的特性本来就是势利,以成败论英雄,想不以也不行。完颜亮很不幸,他以谋杀篡位起家,以被谋杀篡位告终,死后再遭贬封,做了十三年皇帝,连个帝号都没有。

和毛泽东一样,完颜亮夙怀大志,一早的诗便表现出指点江山的抱负。他做藩王时给人题写扇面: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他咏瓶中木樨花:绿叶枝头金缕装,秋深自有别般香;一朝扬汝名天下,也学君王著赭黄。词意虽浅俗,那股子霸气和野心还是咄咄逼人的。

大业未成时的咏怀,无论气度如何雄浑,还只能用虚拟语气,虽然写的人和读到的人都为之激动,心里到底不十分踏实,有时候还会流于轻薄或粗俗。不独完颜亮上述二诗如此,毛改写的《咏蛙》也一样,且更为无赖和山大王气。毛在《沁园春·长沙》里注意了分寸,只轻轻问一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格调高出完颜亮一大截。格调高是高,说谦虚却不成。问的谦虚历来都是表面文章,问鼎之轻重,也只是一问。

完颜亮的小家子气在一朝龙飞九五之后得以毛虫化蝴蝶,《喜迁莺》词气势豪迈,读之激励人心:

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功成朝暮。

“人事本无今古”一句意思尤其好。

南北宋之交的传奇故事中每每少不了完颜亮,柳永的望海潮词曾经感动过他,他在《南征至维扬望江左》中投鞭言志: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论者每称毛泽东诗词气势雄壮,古今无双,完颜亮此作,无论立意言辞,可以压倒所有毛诗──前已说过,毛诗远不及毛词。

完颜亮词流传下来的只有寥寥几首,显然被继任者清洗打扫过,不过留下来的几首都相当精彩,足以奠定他在金词中的地位。毛泽东大概是不屑把这位声名狼藉的前辈挂在嘴边的,但无可否认,毛对他非常熟悉。完颜亮的《鹊桥仙》写中秋:

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虬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词的意境和用词都可以使人想起毛的作品:“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完颜亮最著名的一首词是《念奴娇》,也是咏雪的,全词如下: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占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须共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金人初学南朝文化,遣词造句上不十分雅驯,但轻新刚健,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这首《念奴娇》,假如阴错阳差,混入毛的集子,相信不会引起怀疑。我们且来看他们的相似之处:

以“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典故咏雪,也是毛在《念奴娇·昆仑》里用过的。奇怪得很,用此典故的人不多,大概是嫌它有点野,有点俗,正像谢安对“撒盐”和“柳絮”的取舍,但毛和完颜亮不约而同,都欣赏这个比喻的大场面。

“皓虎颠狂,素麟猖獗”以两种动物形容漫天雪景,出自毛笔下的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完颜词中有“天丁”,毛词中有“天公”。

完颜亮下片全是论兵,毛泽东下片专找历代风流帝王的茬子,其实都是抒发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这种写法,是所处地位使然,和普通文士的感慨大不相同。

像“貔虎豪雄”、“寥廓”这类词语,毛也最爱反复使用。

毛泽东写《沁园春·雪》,脱不开苏辛的影子,可真正少不了、作为基础、作为心中蓝本的,则是完颜亮的这首《念奴娇》。

史家论完颜亮,说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女真族政治家。”他在位的十三年,至少做了两件了不起的大事:迁都北京和改革官制。毛泽东定都北京,心里未尝没有想到这为一千年前的异族英主。公园一一六一年,如果不是一介书生的虞允文出乎满朝意外赢得采石之战,南宋很可能在赵构手中便划了句号,完颜亮本人也不会死于兵变。

历史确实没有如果,但我们也须明白,历史同样没有必然。中国从唐宋元明清走到现代,走到现代是必然的,但唐宋元明清这样的路却不是必然。完颜亮并不必然败亡,毛泽东也不必然成功──最起码,在毛于三十年代写下《沁园春·雪》的时候,他并不能断定今后的几十年,就一定是他的天下。

毛泽东赢得了政权,所以他在词中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一通狂贬,就是有远大抱负;假如他不幸失败,就是文人陋习,吹牛皮。这方面,完颜亮做了毛泽东的镜子。前引那些诗词,就有不少为人讥笑。倒是岳飞的孙子岳珂在《桯史》中评得还算公道,说他“颇知书,好为诗词,语出辄崛强,矫矫有不为人下之意。”

咏史诗的一大部分作品便是比谁敢说大话。话说得大,就显得见识高,气派宏伟。在任何一个皇帝甚至割据一时的土军阀手里都可以像小鸡一样被捏死的文人们,说起前代人物,都一惯不可一世。不说喝下斗酒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白一流,就是那些平日委委琐琐、老实八交的,照样大言不惭。鲁迅说过一段话,大意是,连骑着毛驴病病歪歪的李长吉,也嚷着“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袁公”哩。咏史诗的精神意淫,也算一个悠久的传统了。像杜甫那样能坚持实话实说的,不多。

手无寸铁的文人如此,在沙场和权力场上驰骋的政治家就更有理由和资格。所以在毛泽东这里,放大话一方面是文人积习,一方面是政治家的豪情。前者要求诗人的胆识和才气,后者使他多少能从老调中唱出新意,而且带上几分“写实”的味道。

前已说过,毛泽东喜欢用“万”“千”这样庞大的数字,“江海”“风雷”“大地”这样同样庞大的意象,论者若仅仅因为“大”而把毛诗捧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就不仅是对艺术不公平,也是对毛泽东的不公平。大也好,小也好,关键是艺术表现的功力,否则,一句振臂高呼的政治口号,像“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不是比所有诗歌更雄壮有力,更包含阔大吗?

古时候有个笑话:一书生对文友吹牛,说杜甫不是最了不起的诗人吗?我还能比杜甫高出一倍。文友惊问如何说法,书生说,杜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我如今改为“四个黄鹂鸣翠柳,两行白鹭上青天”,不是比杜甫高一倍吗?

毛赞赏的“革命领袖”洪秀全传有一首诗,口气之大,之狂,除了疯子,大概没人做得出:

一张天榜蔑古贤,文王武王皆是犬。屈指盘古迄明世,风流数我洪秀全。

且不论文辞的粗鄙,单说眼中无人的“气派”,不是大大超过毛的《沁园春·雪》吗?能说它是好诗?毛心里虽然想着“舍我其谁”,毕竟碍于身份和舆论,不敢明说,只好打哈哈,泛泛说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可是当时人,如极为“仰慕”毛泽东的柳亚子,还是看出了毛的帝王气(见一九四五年跋文:中共诸子,禁余流播,殆以词中类似帝王口吻,虑为意者攻讦之资;实则小节出入,何伤日月之明……),以至于毛在一九五八年为文物出版社刻印的大字本《毛泽东诗词十九首》中,特地为此词加注,自云咏雪是反封建主义,笑别人略输文采,稍逊风骚,是“批判二千年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须知这是写诗啊,难道可以谩骂这一些人们吗?别的解释都是错的。”毛还强调,风流人物,“是指无产阶级”,云云。

和洪秀全相比,功败垂成的造反者黄巢,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虽然杀气腾腾,还算十分雅驯呢。然而,即使该诗非常地“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对革命事业的必胜信念”,黄巢还是失败了。如果较真,黄某的大气就不折不扣是吹牛。所以说,论诗只能就诗论诗,文学艺术不是三峡工程,非要称斤论两,拿尺子丈量。

其实古代的评论家对于这种“阔大”,也不是一味叫好。这类“阔大”的诗风,他们称为“不羁”。不羁,就是没节制的意思。

对于自己的诗词,毛泽东看得很清楚,不像过去那些大评论家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在致陈毅的信中谈到,律诗,“还未入门”,“写过几首七律,没有一首是我自己满意的。”这是很诚恳的自我评价。毛对自己的词作比较自信,谦称“对于长短句的词学稍懂一点”。两首沁园春之外,《菩萨蛮·黄鹤楼》,《采桑子·重阳》,《忆秦娥·娄山关》,《念奴娇·昆仑》,《浪淘沙·北戴河》,都是意象浑成之作,不像他的诗,只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答友人》和《登庐山》三首七律,不计较格律,算是完整之作。纵然如此,《登庐山》中间二联全部写景,诗意停滞,致使结尾极好的两句,“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孤零零地悬在那里,上下都无着落。

毛词中最无懈可击的是《忆秦娥·娄山关》,其中的名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精神上直接继承李白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诚如人所言,历代凡填“忆秦娥”词的,谁也逃不出李白的影子。这种对历史的高傲的回望,对人生充满怜悯的观照,是中国诗歌中最高贵的血统。相比之下,睥睨一切,眼空无物,独断专横,唯我为尊,无非是些王气、霸气、江湖气、山大王气,在几千年辽阔大地上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时世变迁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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