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雪》史话

１９４５年８月２８日，毛泽东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飞抵重庆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进行了为期４３天的谈判。期间，柳亚子与阔别１９个春秋的毛泽东相聚，诗词互答。毛泽东那阕著名的《沁园春·雪》，就是两人交往期间抄赠给柳亚子而发表出来的，它使整个山城、整个中国乃至整个世界都为之轰动。

在重庆，柳亚子因老朋友的到来感动而又兴奋，他多次赋诗表达自己难以言表的心情。毛泽东读了柳亚子的诗，于１９４５年１０月４日写信给柳亚子，评价说：“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发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为自豪了。”

这时，柳亚子正在着手选编一本《民国诗选》，那是南社旧友林庚白的遗愿，早在十年前林庚白就动手了，可是到林不幸遭难还没有完成。柳亚子看了林庚白的选材，发觉有不少局限，柳决定扩大选诗的范围，首先想到的是毛泽东的七律《长征》。当时毛泽东的诗词都没有发表，在国统区最先流传的是斯诺在他的《西行漫记》中引录的《七律·长征》。柳亚子根据社会上的传抄本抄了一份，请毛泽东亲笔书录，以校正传抄中的错误。

毛泽东并没有抄录七律《长征》，却将一阕《沁园春·雪》书赠给了柳亚子。《沁园春·雪》作于１９３６年２月，当时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正组织东征部队准备东渡黄河对日作战，部队挺进到清涧县高杰村的袁家沟一带略事休整，正好遇上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毛泽东目睹了这场大雪，它覆盖了整个秦晋高原，那平日奔腾咆哮的黄河一经冰封，顿时失去了滔滔的水势，于是就在袁家沟的窑洞里写成了这阕千古绝唱。《沁园春·雪》写成以后，一直没有发表，外间也没有抄本。１９４５年１０月７日毛泽东把咏雪词和一封信托人交到了柳亚子手里，信中写道：“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这一阕《沁园春·雪》毛泽东是书写在“第十八集团军重庆办事处”的军用笺上的，录如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柳亚子接到毛泽东的词，惊喜之极，爱不释手。很快步毛词原韵和了一阕，题为《沁园春·次韵和毛润之初到陕北看大雪之作，不能尽如原意也》。柳词云：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烛，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下钤二枚印章，一白文“亲炙中山”，一朱文“私淑列宁”。

柳亚子的忘年交尹瘦石，是个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通过柳亚子的介绍，为毛主席画像刚刚结束，正同柳亚子一起筹备“柳诗尹画联展”。尹瘦石看到了《沁园春·雪》手迹，爱不释手，很想珍藏一份，于是同柳亚子先生商量。柳亚子一算时间，毛泽东将于１０月１１日离开重庆，他准备在毛泽东离开之前请他把咏雪词再书写一份。柳亚子马上行动，他看毛泽东的手迹上没有钤印章，就请另一位忘年交篆刻家曹立庵手治了二枚２．３厘米见方的印章，一方白文“毛泽东印”，另一方朱文“润之”；又特意购置了一个纪念册。在毛泽东将要离开的时候，柳亚子奉出纪念册，请毛泽东再次手书了《沁园春·雪》，将曹立庵刻的两枚印章相赠，请毛泽东在纪念册上用印。

１０月２３日，柳亚子在纪念册毛泽东《沁园春·雪》手迹之后，用行书写上了自己的《沁园春》和作，并撰了跋语：

余识润之在一九二六年五月广州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二中全会会议席上，时润之方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也。及一九四五年重晤渝州，握手惘然，不胜陵谷沧桑之感。余索润之写长征诗，见惠乃得其初到陕北看大雪沁园春一阕。展读之余，叹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犹未能抗耳，况余子乎。效颦技痒，辄复和此，并写入纪念册中，附润之撰尾，润之倘不嫌唐突与！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三日亚子写于津南村庑下下有白文“柳亚子”印章一。

《沁园春·雪》一阕，据统计，毛泽东一共有六幅墨迹。柳亚子得到了两幅，书写在八路军军用笺上的一幅，使用了标点，词末书有“沁园春”词牌，没有署名。这份手迹由尹瘦石珍藏，他带往解放区保存下来，一直到１９６０年，捐献给中央档案馆。纪念册上的那一份，从右到左１３行，不用标点，写得非常有气势，末尾再分三行，“沁园春一首”、“亚子先生教正”、“毛泽东”，左下角钤有印章二枚。这一份柳亚子带往上海，秘密保存在沪寓屋顶的夹壁中，解放后才取出来，柳亚子先生去世以后，由他的亲属捐献给中国革命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