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年”里说雨果

２００２年１月７日，法国各地开学第一天，“雨果年”拉开序幕，全国所有学校一齐诵读雨果的作品，纪念这位伟大人道主义作家诞辰２００周年。２月２５日，雨果生日前夜，他的故乡贝桑松将推出戏剧、音乐和电影结合的大型综艺表演，展示雨果一生文学与艺术创作的活力和现代性。接着，一系列展览、演出、影片放映和学术讨论会将陆续在国立图书馆、勃堡中心、奥塞博物馆、先贤祠、巴黎圣母院、法兰西文学院、摩加多尔剧院、法兰西剧院等多处举行；直到今年１０月，法国文化台要向全国直播“莫里哀之家”朗诵的雨果诗集《世纪的传说》，纪念活动终年不息。

另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决定在世界范围纪念雨果华诞，比利时定于２月１８日和２３日分别在蒙斯和布鲁塞尔两地举办活动，法国外长维德里纳和一些著名作家应邀前往出席。

听说今年６月底至７月底期间在巴黎“雨果之家”，即现今的“维克多·雨果博物馆”窗下将要演出名剧“艾赫纳尼”，采访了该博物馆馆长达尼尔·莫利纳里女士。其时，她正为“雨果年”忙碌，说“雨果之家”在筹备一次关于雨果戏剧的大型展览，拟于４月１１日向公众开放。交谈中，我受陈颙导演之托，表达了要将一部雨果名剧搬上北京舞台的意向，莫女士闻之欣喜，热情介绍了这位浪漫主义戏剧大师于１８６６年流亡英属格尼塞岛时创作的“自由戏剧”系列里的《千元赏金》──被称之为长河小说《悲惨世界》的缩略普及舞台版本，并当即将雨果研究专家让·戈冬汇集的三十来幅雨果生平与作品长卷画赠送给我，以资襄助。

宾主的交谈很快转到了雨果鲜为人知的中国情结。因为，位于巴黎孚日广场６号的这幢“雨果之家”里有一座奇特的“中国沙龙”，构成雨果博物馆的显要部分。莫女士遂细述其来历。

路易·波拿巴政变后，雨果被驱逐出法国，于１８６６年携家眷定居英属格尼塞岛。翌年，他流亡生活中的忠实女友朱丽叶·德鲁埃也迁至此，最后在同一条街购房安家，近邻陪伴自己心爱的诗人。朱丽叶的寓所叫“奥特维尔·珐里”，雨果竭尽他的全部艺术才思，于此处为她营造了一个东方的“中国情境”。至今，法国国立图书馆还珍藏着大诗人当年为装饰朱宅画的一系列“中国幻境”草图。确实，朱丽叶的卧室、客厅、走廊，处处都是雨果亲自绘制的中国神奇人物画，挂着中国遮帘和灯笼，摆着中国瓷瓶和彩陶、中国古典花卉和天蝶，形成一种中国宋词里的“蝶恋花”氛围。朱丽叶身处其中，觉得是进了东方“天堂”，于１８６３年８月６日写信给雨果致谢说：“这里充满你神奇的艺术思想，像一座圣洁的殿堂，令我肃然起敬。我尤其欣赏曼妙的卧室装潢，简直就像一首真正的中国诗歌。”

１９０３年，现今的雨果博物馆揭幕时，人们在这座“雨果之家”的三层第三展厅特意布置了“中国沙龙”，恢复重现了朱丽叶宅邸的原貌。参观者可以看到画家雨果用彩笔绘出的中国人剪影，个个栩栩如生，其中一幅还出自一段趣事。一天，朱丽叶的女仆苏珊做了一道异常可口的佳肴，雨果赞口不绝，说要为她找个称心的女婿，于是乘兴提笔画了一个坐在一盘红烧鱼前的中国秀才，起名“苏赞”，与女仆的芳名谐音，预兆夫妻和谐，这就是现今“中国沙龙”里诙谐画《苏赞》的涵义。

当然，雨果远不是一个沉迷于儿女情长的俗人。他自称“奥林匹欧”，以示他在尘世心神凌空的高尚境界。大诗人海洋般宽阔的胸怀不仅拥抱自己国家里的《悲惨世界》，而且扩展到全球，几度声援反抗外来统治的波兰、墨西哥和希腊人民，支持约翰·布朗废除奴隶制的斗争。１８６１年１１月，他在格尼塞岛居所惊悉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暴行后，复信吹嘘“战绩”的布特莱少尉，猛烈抨击英法“两个强盗的劣迹”，切盼“将来能有一天，得以解脱和洗净自身的法兰西会把这批战利品送还遭受劫掠的中国”。

久闻雨果曾抨击英法联军侵华罪恶，但此次从《雨果与东方》一书编者弗兰克·罗朗先生处得到诗人致布特莱少尉长信原文才获悉详情，体会他对中国古老文化的崇仰和对西方野蛮行径的愤怒。西方有几位作家能大义凛然，在欧洲列强摧残中国文明时站出来，为一个备受欺侮的民族呐喊呢？

雨果曾告诫人类说：“光明里有阴影，而阴影也会显出照明度来。”他还说：“进步只能是一种光亮的灾难。”此话貌似狂人谵语，但表露了一位哲学家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邃观察和深切忧虑，即使在今天也催人去对世界的种种社会变异进行一番辩证的思索。从这方面来说，雨果不仅毫不宽容地起诉了悲惨的旧世界，更是另一种新生活的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