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勒在作品中的地位和意义

对于于勒这个形象，有两种比较突出的值得研究的看法。一种认为于勒是作品的主人公，（江苏出版社《外国文学作品分析》），另一种认为于勒是无足轻重的，因而在授课中一略而过。我认为，这两种看法都是失之偏颇的。

首先，研究一下于勒是否是作品的主人公。

作品题为《我的叔叔于勒》，这就很容易使人认为，这是一篇以于勒为描述中心的作品，自然，于勒也就是主人公无疑了。其实，小说描述的中心人物是菲利普夫妇，而不是于勒。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

从人物在整个情节构思中的位置来看，菲利普夫妇始终居于中心位置，他们的活动构成作品的主要情节线索。作品一开头就概括介绍了菲利普的拮据的家境，痛苦的心理，表面的绅士风度和爱慕虚荣的性格特征；然后，又描绘了他们收到于勒的来信后对他的盼望、赞美和上千种美好幻想，以及二姐的婚事；最后，当菲利普在去哲尔赛岛的旅途中巧遇沦落的于勒时，作者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他们幻想破灭的紧张、痛苦、惊慌、愤怒和怨恨等一连串复杂的内心活动，从而完整地展示了这两个庸俗的小市民的性格特征，真切有力地表现了作品主题。在作品的第二部分，尽管有大段的对于勒过去和现在情况的叙述，但那是作为菲利普夫妇行动的必要补充而存在的。

从作品的主题思想来看，作者所着意表现的是资产阶级社会中，金钱对人们心灵的腐蚀和扭曲，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人与人的相互关系，而不是着力表现个人奋斗者在弱肉强食的竞争中所遭受的失败。虽然，作者也通过于勒的身世沉浮，间接地反映了他的奋斗与失败，但很明显，作者的着眼点不在奋斗与失败的本身，而在于这种奋斗与失败所造成的影响──特别是在亲朋友人关系上所造成的影响，借以揭示主题。也就是说，写于勒，是为了写菲利普夫妇。这一点鲜明地体现在作者艺术构思的焦点上。

从描绘手法看，对于勒的描绘，大都是虚写、略写和概括描写。然而对菲利普夫妇，则是实写、详写和具体描写。这当然是由作者创作的中心意图所决定的，也足能引证作品的主人公问题。

然而，值得指出的是，于勒尽管不是作品的主人公，却亦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作品中，他的地位的重要和意义的深广是不容忽略的。

从情节结构来说，于勒是整个故事发生、发展的动因。菲利普夫妇的形象，小说的主题思想，都借助于勒这一形象得到鲜明有力的表现。小说的情节流向是菲利普夫妇从盼于勒、到遇于勒、避于勒，推动菲利普夫妇行动的是于勒。菲利普夫妇的利欲熏心、六亲不认的丑恶灵魂。正是在于勒这块透视镜上显出全部真相的。听说于勒发了财，夫妇俩喜不可支，急不可耐，时时刻刻地盼着弟弟回来；看到于勒沦落为乞丐时，夫妇俩怒生丹田，怨恨诅咒，慌慌张张唯恐避之不及。盼和赞、避和骂，都围绕着一个焦点──于勒的贫和富。说到底，就是围绕着钱，有钱，还是没有钱。围绕着这个焦点，菲利普夫妇以自己所有的言行举动，喜怒哀乐，恩怨爱憎，掀开了“温情脉脉”的外衣，而暴露出性格的核心：虚伪、自私、贪婪、冷酷。

从形象的社会意义来说，于勒形象从三个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时代和社会面貌。

首先，于勒形象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弱肉强食的竞争。于勒无疑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与失败者。他出生在小市民家庭，生活在浑浊的资本主义社会大染缸中，从小沾染了资产阶级的恶习，挥霍浪费，行为不正。当他被驱逐去美洲时，便奋身投进了资本主义的冒险生涯，租了一家店铺，做着一桩很大的买卖，“阔绰过一个时期”。可是好景不长，他破产了，变成了流浪的乞丐。为什么破产，作品没有说，但我们很容易推测出来，不外是挥霍无度和竞争失败。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指出：在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的历史时期，大资产阶级“认为地加速资本集中并因而使一大部分中等阶级遭受剥夺，使他们在经济上遭到破产。”于勒的破产正是这一历史过程的形象化的表现。

其次，于勒形象还折射出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标准。于勒花空了家里的钱，便不值一文，被视为全家的“恐怖”，“坏蛋”，“流氓”；他在美洲发了财，并愿意赔偿兄嫂损失时，立刻身价倍增，成了“希望”、“福音”、“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有办法的人”；他重新沦为穷乞丐，身价顿时一落千丈，不但旁人把他看作“老流氓”，连兄嫂也称之为“不会有出息”的“贼”、“流氓”。从这里看到，于勒的价值完全是以财产为标准被评判的，而不看他的品质优劣、才能高下，这正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的价值标准。人成为自己创造物的奴隶，变成了财产的附庸，于勒形象在这点上深刻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灵魂的毒害和扭曲。

再次，于勒形象还透视出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的相互关系的一个侧面。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共产党宣言》）马克思的这一论断所揭示的是资产阶级的家庭关系，当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中所有的家庭关系，比如，无产者“和妻子儿女的关系同资产阶级的家庭关系再没有共同之处了。”（《共产党宣言》）菲利普夫妇属于小资产阶级，尽管他们离资产阶级还有一大段距离，但这个阶级的特性使它易于接受资产阶级的影响。因而，在金钱观念的腐蚀下，菲利普全家的相互关系已经散发出相当浓郁的铜钱气了，例如两个女儿的婚事。而他们和于勒的关系则已完全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冷酷的现金交易。从这些方面表明，于勒的形象，对开拓和加深作品的社会意义，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的作用，教学时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