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作品的暗线

《我的叔叔于勒》这篇小说一般都认为是以“我”的父母菲利普夫妇对其亲兄弟于勒叔叔态度的几度变化为线索。即菲利普夫妇先是把“行为不正，糟蹋钱”的于勒打发到美洲去；后来从于勒的来信中得悉其在美洲做买卖赚了钱，发了财，并要赔偿他们的损失时，却又渴盼于勒赶快回来，并对其大加赞扬，说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有办法的人”；可是在去哲尔赛岛途中的轮船上意外地发现于勒不是一个赚了钱、发了财的“大商人”，而是一个“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时，又让全家人赶快躲开他，并对其破口大骂，说他是一个“流氓”，一个讨饭的“贼”。小说以此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的本质，这无疑是作品的一条明线。其实，这篇小说似乎还有一条重要的暗线，即“姐姐的婚姻”。认识这条暗线，就能更好地认识作者对这篇小说谋篇布局的匠心独运，就能真正理解这篇小说的“结构精巧，情节曲折”的特点。

姐姐的婚姻是贯穿这篇小说始终的一条暗线。

小说在一开头介绍“我”家的经济概况时，就明确指出：“我有两个姐姐”，这就为下文写“姐姐的婚姻”埋下了伏笔。下文说到“姐姐的婚姻”时，又明确指出，已分别是２８岁、２６岁的两个姐姐“老找不着对象，这是全家都十分发愁的事”。从“都十分发愁”这几个词上，足以看出，“姐姐的婚姻”问题，当时已成了全家都十分重视的一件大事，所以当一个公务员“看中二姐”上门来求婚时，“我们家”才“赶快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决定在举行婚礼之后全家到哲尔赛岛去游玩一次。”当然，从这个“决定”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全家人对“姐姐的婚姻”是多么的重视。

其实，那个“没有什么钱”的年青公务员之所以上门来求婚，并非是真的“看中二姐”而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们给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为什么给他看了于勒的一封信，这个公务员就“下决心”上门来求婚呢？这是因为于勒叔叔在信中说，他做买卖“赚了点钱，并且希望能够赔偿我父亲的损失。”还说，发了财就会回哈佛尔的，“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快活地过日子了。”可见“公务员”上门来求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一个“钱”字。具体地说，就是想从这个赚了钱，“发了财”的于勒叔叔身上“捞油水”。否则，这个“没有什么钱”的年轻公务员是不会上门来求婚的。

后来，在去哲尔赛岛途中的轮船上，“我父亲”“带着两个女儿女婿”去买牡蛎时，意外地发现卖牡蛎的“衣服褴褛的老水手”非常像于勒，于是“我父亲”“不安起来”，“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瞪着眼看了看挤在卖牡蛎的身边的女儿女婿，就赶紧向我们走来”，“低声对我母亲说：‘真奇怪！这个卖牡蛎的怎么这样像于勒？’，”菲利普所以“向旁边走了几步”，是因为他恐怕于勒发现了他是自己的亲哥哥菲利普；菲利普又所以“瞪着眼看了看挤在卖牡蛎的身边的女儿的女婿”，是因为他又恐怕女儿女婿发现了这个“衣服褴褛的老水手”是于勒叔叔。尤其当菲利普通过向船长打听，确认那个卖牡蛎的“衣服褴褛的老水手”是“我”的叔叔于勒后，“母亲”就赶紧对他说：“别叫他们（指女婿）看出来。”“若瑟夫（小说中的“我”）既然已经知道，就让他去把他们（也指女儿女婿）找回来。”并说“最要留心的是别让咱们女婿起疑心。”“而父亲神色很狼狈，低声嘟哝着：‘出大乱子了’”

菲利普夫妇为什么那么害怕“女婿起疑心”呢？因为女婿一旦起了疑心，发现了那个“衣服褴褛的老水手”是于勒叔叔，就会因目的落空──“捞不到油水”而失望，进而就会与女儿闹离婚，这是他们心里最担心的事，菲利普低声嘟嘟的那句话：“出大乱子了”也充分表现了这种“最担心”的恐惧心情。因为女儿“老找不着对象”本来就是“全家都十分发愁的事”。

在小说将要结束时，母亲得知“我”给了于勒叔叔“１０个铜子的小费”，就“直望着我说：‘你简直疯了！拿１０个铜子给这个人，给这个流氓！”说完这两句话，“她没再往下说”，原因是“父亲指着女婿对她使了个眼色。”菲利普所以“使眼色”，还是恐怕女婿发现了这个“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是于勒叔叔。”

最后，小说交代，“我们”从哲尔赛岛“回来的时候改乘圣玛洛船，以免再遇见他。”“我们”之所以这样做，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仍然是“父亲”恐怕“女婿”发现了这个“秘密”──于勒叔叔不是赚了钱，发了财的“大商人”，而是一个“衣服褴褛的老水手”。

以上所述，可以看出，“姐姐的婚姻”完全是作者通过侧面描写表现出来的，“姐姐”及其丈夫在小说中始终没有正面“出场”，所以它作为一条线索，在小说中“断断续续，时稳时现”，然而却又贯穿小说的始终。因此，我们说，它是小说的一条重要暗线。

作者为什么要在小说中安排这样一条暗线呢？其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说这篇小说“结构精巧，情节曲折”，主要是指菲利普夫妇见到于勒，完全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而且意外见到的于勒，并不是他们先前所盼望的“发了财”的“富翁”，而是“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那么菲利普夫妇为什么会有这次意外地相见呢？这也完全是由姐姐的婚姻”这条暗线所决定的，因为正是“姐姐的婚姻”才引出了“全家到哲尔赛岛去游玩”的事由，也才使菲利普夫妇在去哲尔岛途中的轮船上意外地见到于勒。如果没有“姐姐的婚姻”这条暗线，没有“全家到哲尔赛岛去游玩”这个事，菲利普夫妇是不会在轮船上见到于勒的。可见，作者安排“姐姐的婚姻”这条暗线的目的是为了设置这种意外，而不是在“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内和于勒相见。这样，菲利普夫妇才能于勒没有发现他们的情况下，骂于勒、躲于勒，这和上文的盼于勒、赞于勒，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时又将这前后两部分截然相反的情节，自然而巧妙地连缀在一起，从而使小说“结构轻巧，情节曲折，”以表现出高度的艺术性和很强的感染力。作为读者，只有认识到了这条暗线，才能真正理解这篇小说谋篇布局的特色及其高妙之所在，因此认识到这条暗线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作品正是以明暗两条线索相辅相成，从而更充分地表现了小说主题──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人之间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