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中举》写的是《儒林外史》中的人物范进因中举而发疯的故事。在明清时代,对读书人来说,中了举人是一件大事。中举不但得到了投考进士的资格,就是考不上进士,而单凭举人资格也可以做官,将一生享用不尽。范进在科举道路上拼命挣扎,中了举人喜得发疯,这件事今天看来似乎难以理解,而在封建时代却是不足为奇的。
在《儒林外史》中,范进第一次出场,还是一个广东的老童生。他“面黄肌瘦,花白胡须,头上戴一顶破毡帽。广东虽是地气温暖,这时已是十二月上旬,那童生还穿着麻布直裰,冻得乞乞缩缩。”那时范进已五十四岁,从二十岁应考,到今考了二十余次,才得到学官周进的赏识,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中了秀才以后,范进的地位和生活并没有显著的改善。家里仍住着一间草屋,一厦披子,门外是个茅草棚,生活还相当困难,连到省城乡试的盘费都无法筹措。有了秀才的资格,本来可以“寻一个馆,每年寻几两银子”养家糊口,但是范进却念念不忘“宗师说我火候已到”,一心要去考个举人。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忍受着生活上的穷困和社会上的奚落。胡屠户训斥他、责骂他,他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但是要教他放弃乡试,却是办不到的。他深信“自古无场外举人,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他不以年老为意,不以家贫为念,不顾胡屠户的阻拦,“偷偷地”到城里参加乡试。在科举道路上,他对功名富贵的追求,是相当执着的。作品既写他卑怯恭顺,也写他迂腐固执。
三十多年来,范进经历了秀才考试的二十多次失败,因而他这次参加乡试,也不敢抱有过高的希望。出榜的那天,他还是去卖他的“生蛋的母鸡”换米度日。邻人找到集上,告诉他中了举人,范进一点也不相信,却说:“高邻,你晓得我今日没米,要卖这鸡去救命,为什么拿这话来混我?”甚至升挂起来的报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似乎仍然不大相信,先是“看了一遍”,然后“又念了一遍”。当他知道自己真地中了举人之后,他承受不了这喜出望外的刺激,不禁喊道:“噫!好了!我中了!”紧接着“往后一倒,牙关紧闭,不醒人事。”用水灌了过来之后,竟然疯了。在疯癫状态中,他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高喊:“噫!好了!我中了!”用这三句简单的话语,来倾泻他内心极其复杂的感情。这话语包括着惊异、庆幸、精神上的满足以及对宦途的展望。发疯跑到了集上,他还是“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中了!中了!’”“中了”就有了一切,就可以成为“老爷”而摆脱屈辱和穷困。范进梦寐以求的就是“中了”,发疯也是因为“中了”。疯病被治好以后,病中的疯态他忘得干干净净,而“中的第七名”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可见,中举在范进心目中,是何等重要!作品正是从他的灵魂深处,来描写这个人物的。
作品不仅从正面描写范进,而且借封建社会所迷漫的科举制度的毒雾,以烘托范进。作品对胡屠户和张静斋等人物的描写,展示了深受科举毒害的社会风气,描绘了范进所生活的社会环境,揭示了范进中举发疯的社会原因。
胡屠户以杀猪为业,这营生“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到钱把银子”,但是生活还过得去,比范进这样的读书人还富裕一些。他的主顾多是有钱富户,因而胡屠户“见识”较多,眼眶子也较高。他贱视“做田的,扒粪的”,而恭维像张静斋那样的“老爷”。他趋炎附势,用势利的眼光看待一切,即使对自己的女婿也不例外。范进中了秀才,胡屠户“手里拿着一付大肠和一瓶酒”前来道贺。这时的胡屠户,如其说是送礼,例不如说是施舍。他俨然以范进的恩人自居,认为范进“历年以来”不知累了他多少,而今中了秀才也是因为他“积了什么德”修来的。他把自己打扮成为一个“正经有脸面的人”,便是秀才也不能在他跟前“装大”。因为他是范进的丈人,所以又摆起长辈架子“教导”范进。他没有想到范进能够中举,因此范进要去参加乡城,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摸门不着”。他先是嘲笑范进中了相公是宗师的施舍,继而责骂范进参加乡试是“想天鹅屁吃”。他甚至认为范进那付“尖嘴猴腮”的长相,注定只能是个“穷鬼”,而绝不会是天上的“文曲星”,所以坚决不让范进进城考试。
范进中了举,胡屠户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一听到女婿中举,胡屠户在乡邻面前,立即把自己的身份提高了许多。不仅礼物比前次丰厚了,送了“七八斤肉和四五千钱”,而且还让一个烧锅的二汉跟在后面替他拿着。女婿“中了老爷”,他也就成了“老爷”的丈人。他想的是“姑老爷今非昔比,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有我这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住也怎的?”因而不禁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在众人面前大力夸耀他的“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是“天上的星宿”。然而,“老爷”的丈人并不等于“老爷”,因而胡屠户在“中了老爷”的女婿面前“装小”了。胡屠户在得了疯病的举人面前都不敢放肆。范进发了疯,人们劝胡屠户去打他一个嘴巴,把他救过来,胡屠户临行前还得“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了壮胆”。从集上回来,胡屠户以赎罪和讨好的心情,跟在范进后面;到了家门口,更抢先高喊“老爷回府,”作为传报。范进拜谢他,他“再三不安”;范进送他六两银子,他“千恩万谢”;“姑老爷今非昔比”,老丈人也就“前倨后恭”了。胡屠户的“前倨后恭”,既反映了小市民的势利,也揭露了科举制度在社会上的恶劣影响。既然一个屠户都这样把中举看成是件了不起的大事,那末范进在科举道路上挣扎了大半生,而今突然中举,又怎能不喜得发疯呢?
张静斋是另一种类型的势利人物。他是当地的乡绅,“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知县”。这个早就“中了老爷”的张老爷,亲自来拜会“新中的范老爷”;物以类聚,新旧两位“老爷”,开始相互勾结了。范进未中举时,张静斋“一向有失亲近”,范进也“只是无缘,不曾拜会”;过去地位不同,虽然“同在桑梓”,他们并没有来往。现在,范进地位改变了,成了新中的“老爷”,张静斋竟然亲顾茅庐,叙世谊,赠银两,送房舍,百般拉拢新贵。张静斋居心叵测自不必说,而一个新举人在乡里之中,竟然得到乡绅如此奉承,这又怎能不使范进心醉呢?
胡屠户和张乡绅这两个人物,刻划得极为生动,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科举制度在社会上毒害之深,影响之广。这毒害渗透到各个阶层,各个角落,乃至范进的周围邻居。而这正是范进所生活的环境;范进正是这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作品通过范进中举这个生动的故事,深刻地揭露并批判了封建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的摧残,对社会各阶层人物的毒害。
作品思想的深刻性,在于其批判锋芒直指科举制度本身,而不局限于对个别人物的鞭挞。因中举而发疯,看来是偶然的个别现象,但是作品写范进的发疯,却非事出偶然。作品着意揭示了这个具体人物的偶然发疯与当时社会生活的必然联系,从而使这个形象具有比较普遍、比较深刻的社会意义,使人感到科举制度是造成这类社会现象的罪恶根源。在科举制度的毒害下,范进发疯是偶然的,但也是必然的。范进能够这样,其它举人也可能这样。范母曾说范进“中了一个什么举人,就得了这个拙病。”的确,中了举人会得上各式各样的“拙病”,或趋势奉迎,或巧伪诈骗,或作威作福,而发疯只不过是“拙病”的一种而已。在以后的情节里,范进的“拙病”就更多了。
《儒林外史》是一部具有高度艺术成就的长篇小说,从“范进中举”这个片段中,也可窥见一斑。
这段故事所写人物,皆能使之“现身纸上,声态并作”(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性格非常鲜明。如上所述,范进的如痴似呆、似傻若狂,被描写得淋漓尽致,显得可怜可憎;胡屠户的前倨后恭、趋炎附势,从他身上好像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市侩气息;张静斋的虚伪矫情、世故奸滑,作品着墨不多,却能烛幽索隐,揭露他灵魂深处的丑恶。这几个主要人物,都被描写的穷形尽相,生动逼真。不仅如此,作品还善于三笔两笔地把一些次要人物勾勒得神态栩然。如写范母听到范进中举时的神态。作品先写报马“闯”进来的气势,次写报录人“恭喜高中”的呼喊;然后,在这种气氛下,作品非常简单描写了范母的神态;范母先是“不知是甚事,吓得躲在屋里”;后来“听见中了,方敢伸出头来”。这简短的描写,把一个穷家老妇的胆小怕事、战战兢兢地喜悦心情,表现得非常逼真。又如写范母在胡屠户要到集上去为范进治疯时的心情,只写范母的一句叮咛:“老太太赶出叫道:‘亲家,你这可吓他一吓,却不要把他打伤了。’”这句话真是语重心长,活现出一个老母亲的忧伤、耽心和期望。
人物性格写得鲜明生动,这与作者对故事情节的精心提炼和安排是分不开的。范进中举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但也很典型。在封建时代,对读书人来说,中举是件大事;这个情节具有深厚的生活基础。范进因为中举,喜极发疯;因为范进中举,周围人物对范进的态度,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随着情节的发展,作品把社会上各色人等受到封建科举制度的影响,集中地而不是分散地表现了出来;同时,随着情节的发展,作品把各类人物在范进中举前后思想行为的变化,有意地而不是无意地作了对比,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人情世态。
本文的细节描写非常真实,而且又具有讽刺性。作品通过这些,揭示了有关人物的丑恶内心。如写范进发疯,先写发疯前观看报贴的仔细:“看了一遍,又念一遍”。次写范进发疯的疯态:“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水”,到了集上,“鞋都跑掉一只”。这些细节有力地揭示了范进内心的急遽变化,深刻地讽刺了封建社会读书人思想的庸俗和精神的空虚。又如写胡屠户的势利。先写胡屠户前来贺喜,“后面跟着一个烧锅的二汉,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活现出一个屠户所能摆出的排场。次写胡屠户为范进治疯,出发时“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一壮胆”;打了范进一个巴掌之后,竟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范进疯愈回家,胡屠户跟在后面“见女婿衣裳后襟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胡屠户接受范进的赠银时,虚伪的谦让更是令人作呕:“屠户把银子纂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来”表示谦让;客气一番之后,他又“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作品通过这些饶有趣味的细节,漫画式地嘲弄了胡屠户的猥琐低下、虚伪做作,活画出一副势利小人的嘴脸。作品讽刺的笔触指向一切丑类:本文描写张静斋文字虽简单,但也大加揶揄讽刺。张与范“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而范进中举以后,他却百般虚伪拉拢,表演得竟和真的一样。当范进推辞时,作品这样写道:“张乡绅急了,道:‘你我年谊世好,就如亲骨肉一般;若要如此就是见外了。’”话是虚伪的,态度却装得十分诚恳。“急了”一语写得很好,恰切地表现了他的虚伪矫情。这讽刺既自然又深刻。
本文的语言是精炼的。人物语言各具性格特征。如范进重复念叨着“噫!好了!我中了!”这简单的语言包含着能够揭示范进复杂内心活动的丰富“潜台词”。胡屠户训斥范进的那些话语,张静斋拉拢新贵的那段对话,也都富有个性特征,能够揭示人物的精神内心。作品的叙述语言,准确生动,而且有讽刺意味。如写范进卖鸡:“范进抱着鸡,手里插个草标,一步一踱,东张西望,在那里寻人买。”这二十几个字把范进拿鸡的姿势,卖鸡的神态,步履的方式,描绘得非常逼真,显示这位迂腐的穷相公,在集上卖鸡,也不同于常人。又如写胡屠户在范进中秀才时贺喜归去的情景是:“这里母子两人,千恩万谢。屠户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而写他在范进中举时贺喜归去的情景,则是:“(胡屠户)千恩万谢,低着头,笑迷迷的去了。”叙述很简洁,而且无一贬词,但是却非常准确地描绘了胡屠户在不同情势下的不同情态,从而讽刺了这个市侩的前倨而后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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