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学说话

福勒小姐对海伦的热情感到十分高兴，立刻开始教她。几节课之后，她就掌握了差不多所有的英语发音，不到一个月她已经能清晰地说出很多单词。

凯勒学会用手语交流三年之后，开始传授她更自然、更被广泛使用的人类交流媒介──口语。这时她已经非常精通手语，手语是她跟外界沟通的惟一方式，通过手语她学会了很多单词，足以使她能自由交谈，阅读书籍，还能基本正确的写作。

然而，她想说话的愿望非常强烈，我一直压制她这种本能倾向，我想，时间久了肯定没有好处。我没有努力教她说话，因为我认为她看不到别人说话时的唇型，这是无法克服的障碍。

但是她渐渐意识到她说话的方式和身边的人不一样，有一天她说出了她的疑问：“失明的女孩子是怎么知道用嘴说话的？你为什么不教我像她们那样说话？聋了的孩子能学会说话吗？”

我说，有些聋了的孩子也能学会说话，但是他们看得见老师的嘴，这是很重要的辅助条件。但是她打断我，说她可以充分地感觉我的嘴唇。

这次谈话后不久，一位女士来看望她，告诉她一个又聋又瞎的挪威小孩瑞根希尔德·卡塔，已经接受了说话的训练，她用手指触摸老师的嘴唇就能知道老师在说什么，海伦马上就决定了要学习说话，从那天直至今日，她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她开始发出声音，自己称之为“说话”。既然她自己已经铁了心要学说话，那么纠正是必须的，但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教她，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过严肃正规的发音课，于是我带她去求教莎拉·福勒小姐。

福勒小姐对海伦的热情感到十分高兴，立刻开始教她。几节课之后，她就掌握了差不多所有的英语发音，不到一个月她已经能清晰地说出很多单词。开始的时候她就很不满足只是反复训练单个的发音，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学习说整个单词和句子，单词的长度和每个单词各个成分之间复杂的组合关系，并没有吓倒她。

但是即使她如此热切，如此聪明，学说话还是让她几乎倾尽全力。但是看到她一天天的进步，看到最后成功的可能，还是很让人高兴的。海伦的成功超出了任何人的期待，当她把她的想法用生动清楚的语言表达出来，而且客人告诉她他们能听懂时，她是那么的开心，所有人都能分享到她的快乐。

很多人问过我是否认为海伦最终能自然的说话，就像其他人那样，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一点概念都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是可能的。其他老师经常对海伦的说话感到诧异，因为自从福勒小姐最初的时候教过她几节课之外，她就再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指导，却能说得这么好。

我只能回答说：“这要归功于习惯性的模仿，还有练习！练习！练习！”天性已经决定了孩子如何学习说话，我们能做的只是帮助她尽可能用最简单最轻松的方法去学习，鼓励她观察和模仿声音的震动。

我知道劳拉·布里奇曼也有这种要说话的本能愿望，而且她也学了一些单词，并非常开心地使用它们，我相信海伦也能做到这点。不过，我想，她从中获得的益处不足以回报她为此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而且，由于缺乏听力，她的语音单调甚至不好听，她的话通常别人听不懂，除了熟悉她的人。

没有受过教育的失聪孩子学说话总是很慢，而且常常很痛苦，对我来说，过分强调失聪孩子学习发音的重要性，可能对孩子的智力发展是有害的。

一个精通手语的失聪的孩子，使用手语能够刺激、鼓舞他的智力活动，手语把孩子和语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即使最抽象的概念也能轻易、正确地传达到他的大脑里，在这种情况下，说话是一种很不令人满意的教学方式。

海伦的例子还证明了手语在学习发音过程中起着不可估量的辅助作用。海伦已经很熟悉单词和句子的结构，只有一些细节上的小问题，而且她知道说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这种明确的目标给了她期待的快乐，让乏味的工作变得容易了，而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失聪的孩子在学习发音时没有明确的目标，他们的发音课就变得冗长乏味，毫无意义。

描述教授海伦说话的过程前，我想应该先介绍一下她在接受正规的发音训练之前她运用发音器官的能力到了什么程度。

十九个月大的时候，她被病魔袭击，疾病使她失去了听力和视力，那个时候她正在学习说话。从婴儿无意义的咿咿呀呀，渐渐到有意识的主动用手势表达想法，但是疾病中止了她学习口语的过程，当她的体力恢复的时候，人们发现她不会说话了，因为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继续机械地运用着她的发音器官，就像其他普通孩子那样，她的哭声、笑声，以及很多单词成分的发音都非常正常、自然，但是显然没有什么含义，她发出这些声音不是想和周围的人交流，纯粹是锻炼表达感情能力的需要，这种能力是天生的、组织的、遗传的。

不过她说的“水”是有意义的，因为这是她婴儿时期学会的，也是她失去听力后惟一还在继续说的单词，她对这个词的发音渐渐变得不太清晰，等我认识她的时候，几乎就变成了一种噪音，但是这是她用来表示“水”这个概念的惟一标志，一直到她学会用手指拼写这个单词，才忘了口头符号。单词“水”和表示“再见”的手势是她记住的生病前学会的自然符号的全部。

当她通过感觉对周围的事情知道的越来越多后（这里的“感觉”表示最广泛的意义，包括所有触觉的印象），和周围的人交流的愿望也越来越迫切，她的小手触摸感觉着每一样东西，观察身边的人的每一个动作，并且立刻模仿这些动作，这样她就可以表达更多的需要和想法。

我当她老师的时候，她已经会自己用六十多个符号、标志，所有的都是模仿的结果，她身边的人都很容易理解，我想，只有“小”和“大”是自己发明的。每次她想要很多东西的时候，她就用一种十分富有表现力的手势。如果她的手势没有人理解，她就会大发脾气，在她智力被禁锢的日子里，她完全依靠手势、符号，她没有自己发展出一套表达思想的口头语言。不过无论如何，在她还被疾病折磨着的时候，她就注意她母亲说话时嘴唇的动作。

她喜欢一切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她喜欢感觉猫咪发出的呜呜声，如果她碰巧摸到一只正在吠叫的狗，她就会特别高兴。

当有人弹琴唱歌时，她总是喜欢站在钢琴边，一只手放在歌者的嘴上，一只手放在钢琴上，歌者唱多久，她这个动作就保持多久，事后，她会发出一种连续不断的声音，她自己称之为“唱歌”。

１８９０年３月之前，她会说的单词只有“爸爸”、“妈妈”、“宝宝”、“妹妹”，这些单词都是她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通过触摸朋友的嘴唇学得的，这些就是她开始真正学话课程之前的基础。

第一堂课之后，她已经可以清晰地发以下音：a、a”、a^、e、i、o、c（作软辅音的时候发音像 s，作硬辅音的时候发音像 k，g）、b、l、n、m、t、p、s、u、k、f、d。硬辅音连读对海伦是个难题，现在还是，她经常省略一个，改变另一个读音，或者有时候用一个类似的软送气音代替。开始的时候，她l和r就弄不清楚，她总是用一个代替另一个，r 这个音非常难发，是她最后掌握的一个音素。ch、sh和软辅音 g 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她现在仍然不能很清晰的读出它们。

她说话不到一个星期，遇到了一个朋友：罗德卡纳奇先生，马上就开始为他的名字发音使劲努力，一直到她能清楚地发出来。她学说话的兴趣从来没有减弱过，她热情地投入学习中，努力克服一切困难，可以说竭尽全力，她学了跟语言有关的１１门课。

凯勒阅读唇语并不像有些报告称的那样快或者精确，唇语是一种不灵活、不充分的获得信息的方式，事实上，有些朋友设法跟她说话，但是不太成功。

罗斯福总统曾经很容易地让凯勒读懂了他的话，因为总统的发音特别清晰。有些人则说他们无法让凯勒读懂他们。

有几个她熟悉的朋友，像Ａ·Ｃ·布拉德夫人和Ｊ·Ｅ·查布林先生，可以和她说一整天话而不用手语。能够阅读唇语可以帮助凯勒纠正自己的发音，这也是她学习说话的手段之一，不过只是补充手段，而不是必须的条件。

说话的能力并没有在她的基础教育中起到任何作用，尽管不会说话可能让她无法上高中，上大学，不过她自己最清楚说话给她带来了什么，下面是她在１８９６年７月８日，美国促进失聪者语言习得教育协会在宾夕法尼亚费城召开的第五次会议上的发言：

海伦的发言

如果你们知道，今天我在这里能和你们说话感到多么高兴的话，你们大概就会了解言语对失聪者有着怎样的意义，你们就会理解为什么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失聪的孩子都有机会学习说话。

口语训练这个话题已经讨论很多了，我知道在失聪者的老师们中间，意见有很大的分歧。对我来说，这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的观点呢？任何一个关心我们的教育的人，难道看不出当我们能用活生生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时是多么的高兴、满足吗？

我坚持用言语表达自己，但是我无法告诉你这样做带给我多大的快乐。当然，要理解我说的话并不总是那么容易，但是渐渐会好起来的，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同时，我会说话之后，家人和朋友的高兴也让我感到无法言说的幸福。

在长长的夏天的夜晚，如果我在家，我的小妹和小弟喜欢让我给他们讲故事，母亲和老师经常让我阅读我最喜欢的书给她们听，我还经常和父亲讨论政治形势，就最复杂的问题给出让我们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好像我可以看见，可以听见一样。

所以你可以明白说话对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它使我和我所爱的人的关系更加亲密，让我可以享受和许多人的甜美的友谊，而如果我不会说话，我和他们可能就无法沟通。

我还记得我学说话之前的情形，我努力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总是敲击着我的指尖，就像小鸟在努力挣脱牢笼渴望自由一样，直到有一天，福勒小姐打开了牢笼的门，把它们释放了出去。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这些思想的小鸟迫不及待地张开翅膀，开心地飞走了。当然，刚开始飞的时候可不容易，言语的翅膀虚弱易断，失去了原有的优雅和美丽，事实上，除了飞翔的欲望，一无所有，但是这已经很关键，当一个人感觉到高飞的冲动时，就绝对不会满足于匍匐而行。但是，有时候好像我永远也无法像上帝设计的那样去运用我言语的翅膀，有太多的困难，太多的挫折，但是我坚持不懈，因为我知道只要有耐心，有毅力，最后一定会成功。

在学话的过程中，我幻想了最美的空中花园，做了许许多多的梦，其中最让人开心的就是我能像其他人那样说话，而一想到母亲再次听到我的声音时会多么高兴，所有的努力就变得甜蜜起来，每一次失败都会激励我下次要做得更好。所以我想对那些正在学说话以及正在教说话的人说：鼓起勇气来！不要想着今天的失败，要看到明天的成功。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是只要坚持就一定能成功，你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前进，不时跌倒，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磨难，你又怎么能享受到征服障碍的喜悦呢？

记住，我们追求美好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在某一天，某一个地方，我们终会找到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我们会说话，还会唱歌，就像上帝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