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
1月11日的《新京报》刊登了汪永晨先生的文章《“敬畏自然”不是反科学》一文。我衷心地赞赏汪先生对于保护我们的生存环境所表现出的热情。但是,我也衷心地不赞成汪先生“旗帜鲜明地”号召“敬畏自然”的观点。
“敬畏自然”的倡导者经常发出激动人心的声音,但是在那激情之下,我却很难看到“敬畏自然”的可操作性及其效果。如何“敬”?如何“畏”?我从未得到过一个令我满意的回答。如果说“敬”不过是发表激情的演讲的话,那么还真有一些关于“畏”的可怕事例。其中一个是战国时代魏国的“河伯娶妇”。我认为汪先生一定不会赞同把女孩子沉入水中换取漳河安澜的做法(顺便说,用活人作祭品来“安抚”自然的做法,并不限于我国古代)。另一个例子来自中美洲的玛雅人。近年的研究表明,在9到10世纪左右玛雅文明的迅速衰落,可能和当时太阳活动导致的局部气候干旱有关。这听上去有点讽刺,但是玛雅人非常“敬畏”太阳。他们文化中的一个主神就是太阳神。
让我们看一看引出这场讨论的海啸。“敬畏自然”在这场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面前能做什么?如果你同我一样,认为不存在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即嘴里说着、笔下写着“敬畏自然”就可以改变大陆和大洋板块的运动,防止地震和海啸的发生,那么答案就是:不,我看不出“敬畏”有任何效果。当一种灾难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时候,为什么还有人要说“敬畏自然”?如果这是公元2世纪,那么我可以理解,但是在21世纪,这确实是一个古怪的社会现象。
那么水利设施呢?修建水利设施意味着人类主动地影响自然,这与自然灾害的例子稍有不同。的确,有些水利设施是失败的例子,但是确实也有一些是成功的。如果按照“自然一点都不能被改变”的标准,没有什么水利设施是成功的。然而,按照这一标准,人类从一开始就是对环境的一个威胁。即使是最原始的农业,也是对自然的背叛。因此修建水利设施和人类成千上万年来的活动并没有实质的区别,只不过前者的影响力可能更大。所以,对利弊的仔细考察和权衡是非常重要的,在这个问题上需要依靠科学的证据。
一篇短文很难全面地阐述在“敬畏自然”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所以我只想提出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所在的地球大约有30多亿年的生命进化的历史。尽管今天的地球上生活着千万种生物,然而,在这漫长的进化历史中,99%以上曾经登上这个舞台的生物都灭绝了。
我常常向其他人提到这个事实,用它来唤醒人们的一个意识,那就是自然并没有一个人们想象中的仁慈面孔,而我们(或者任何物种)手里都没有一张由自然开出的保证书,确保我们不会灭绝。
汪先生所表达的,似乎是这样一种观点,即认为人类特别地不敬畏自然,特别地自私自利。如果把大自然认为是一个家庭,那么这个家庭的所有成员──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都是自私的。每一种生物都是在进化这一自然规律的支配下生存的短视者,它们都在改变着环境。
没有哪种生物会为长远的将来着想,除了人类。因为人类拥有超越其他任何物种的智力。借助这种智力,我们可以让这个大自然变得不那么悲惨。例如,我们发明了医学,延长了人类寿命;在一些国家和地区,海啸发生之后可以及时发出警报,避免重大的伤亡;科学家正在初步登记可能威胁地球的小行星,它们曾经摧毁了上一个占全球统治地位的物种──恐龙。我们的智力和建立在其之上的科学,可以对未来的的风险发出警报并设法避免这颗星球遭到破坏。而“敬畏自然”却要求人类放弃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用不作为取而代之,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我们确实需要团结起来保护我们的环境以及我们的未来。要实现这个目标,可能需要克服许多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的障碍。但是我认为,抛弃“敬畏自然”的观念,用更建设性的观点看到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迈向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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