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
【参考译文】
北京一带气候寒冷,花朝节过后,冬天余下的寒气还很厉害。冷风时常刮起,刮起就飞沙走石。拘束在一室之中,想出去不可得。每次冒风疾行,不到百步就(被迫)返回。
二十二日天气略微暖和,偕同几个朋友出东直门,到满井。高大的柳树夹立堤旁,肥沃的土地有些湿润,一望空旷开阔,(觉得自己)好像是逃脱笼子的天鹅。这时河的冰面刚刚融化,水光才闪烁发亮,像鱼鳞似的浪纹一层一层,清澈得可以看到河底,亮晶晶的,好像明镜刚打开,清冷的光辉突然从镜匣中射出来一样。山峦被晴天融化的积雪洗过,纯净新鲜,好像刚擦过一样;娇艳明媚,(又)像美丽的少女洗了脸刚梳好的发髻一样。柳条将要舒展却还没有舒展,柔软的梢头在风中飘荡,麦苗破土而出,短小如兽颈上的毛,才一寸左右。游人虽然还不算多,(但)用泉水煮茶喝的,拿着酒杯唱歌的,身着艳装骑驴的,也时时能看到。风力虽然还很强,但走路就汗流浃背。举凡(那些)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鸟,浮到水面上吸水的鱼,都悠然自得,羽毛鳞鳍当中都透出喜悦的气息。(我这)才知道郊野之外未尝没有春天,可住在城里的人(却)不知道啊。
大概说是不能因为游玩而耽误公事的,流连忘返在山石草木之间的,只这个官儿罢了。而此地正好离我近,我将从现在开始出游,怎能没有记录?(这是)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啊。
【公安派(胡小伟)】
明代文学流派。代表人物为袁宗道(1560~1600)、袁宏道(1568~1610)、袁中道(1570~1623)三兄弟,因其籍贯为湖广公安(今属湖北),故世称“公安派”。其重要成员还有江盈科、陶望龄、黄辉、雷思霈等人。
公安派成员主要生活在万历时期。明代自弘治以来,文坛即为李梦阳、何景明为首的“前七子”及王世贞、李攀龙为首的“后七子”所把持。他们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大历以后书勿读”的复古论调,影响极大,以致“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明史·李梦阳传》)。其间虽有归有光等“唐宋派”作家起而抗争,但不足以矫正其流弊。万历间李贽针锋相对提出“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和“文章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的观点,振聋发聩,他和焦、徐渭等实际上成为公安派的先导。
公安派的文学主张发端于袁宗道,袁宏道实为中坚,是实际上的领导人物,袁中道则进一步扩大了它的影响。公安派的文学主张主要是:
1、反对承袭,主张通变:
公安派诸人猛烈抨击前后七子的句拟字摹、食古不化倾向,他们对文坛“剽窃成风,众口一响”的现象提出尖锐的批评,袁宗道还一针见血地指出复古派的病源“不在模拟,而在无识”(《论文》)。他们主张文学应随时代而发展变化,“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极其变,各穷其趣”(袁宏道《叙小修诗》),“世道改变,文亦因之;今之不必摹古者,亦势也”(袁宏道《与江进之》)。不但文学内容,而且形式语言亦会有所变化而趋于通俗,这是因为“性情之发,无所不吐,其势必互异而趋俚,趋于俚又变矣”(袁中道《花雪赋引》)。因此,“古何必高?今何必卑?”他们进而主张:“信腔信口,皆成律度”,“古人之法顾安可概哉!”(袁宏道《雪涛阁集序》)冲破一切束缚创作的藩篱。
2、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所谓“性灵”就是作家的个性表现和真情发露,接近于李贽的“童心说”。他们认为“出自性灵者为真诗”,而“性之所安,殆不可强,率性所行,是谓真人”(袁宏道《识张幼于箴铭后》),进而强调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则不下笔。因此他们主张“真者精诚之至。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应当“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能言,言人之所不敢言”(雷思霈《潇碧堂集序》),这就包含着对儒家传统温柔敦厚诗教的反抗。他们把创作过程解释为“灵窍于心,寓于境。境有所触,心能摄之;心欲所吐,腕能运之”,“以心摄境,以腕运心,则性灵无不毕达”(江盈科《敝箧集序》)。只要“天下之慧人才士,始知心灵无涯,搜之愈出,相与各呈其奇,而互穷其变,然后人人有一段真面目溢露于楮墨之间”(袁中道《中郎先生全集序》),就能实现文学的革新。
3、推重民歌小说,提倡通俗文学:
公安派重视从民间文学中汲取营养,袁宏道曾自叙以《打枣竿》等民歌时调为诗,使他“诗眼大开,诗肠大阔,诗集大饶”,认为当时闾里妇孺所唱的《擘破玉》《打枣竿》之类,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又赞扬《水浒传》比《史记》更为奇变,相形之下便觉得“六经非至文,马迁失组练”(《听朱生说水浒传》)。这是和他们的文学发展观与创新论相联系的,对提高那一时期民间文学和通俗文学的社会地位有一定作用。
公安派在解放文体上颇有功绩,“一扫王、李云雾”(《公安县志·袁中郎传》),游记、尺牍、小品也很有特色,或秀逸清新,或活泼诙谐,自成一家。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消极避世,多描写身边琐事或自然景物,缺乏深厚的社会内容,因而创作题材愈来愈狭窄。其仿效者则“冲口而出,不复检点”,“为俚语,为纤巧,为莽荡”,以至“狂瞽交扇,鄙俚大行”(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后人评论公安派文学主张的理论意义超过他们的创作实践,是为公允之论。
(选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
【健若没石之羽,秀若出水之花──读袁宏道《满井游记》(马瑞芳)】
袁宏道(1568~1610)是明代公安派代表人物。针对前后七子“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字摹句拟,制造赝鼎伪觚的风气,他大声疾呼:创作要充分发挥自己个性,不要从人脚跟,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不肯下笔”。(《小修诗序》)他把死学古人的做法斥之为“粪里嚼渣”“顺口接屁”“一个八寸三分帽子人人戴得”(《与张幼宇书》)。他强调文学要“真”,要有真知灼见、真情实感,要从“假人假言”,也就是从“文以载道”的封建文学观中解放出来。这种尊重个性、要求解放,反对传统的文学主张,使他的创作充满着由儒、道、禅混合的自由放纵思想。袁宏道一生创作了大量山水游记,在他笔下,秀色可餐的吴越山水,堤柳万株的柳浪湖泊,风清气爽的真州,春色宜人的京兆,皆着笔不多而宛然如画。这些山水游记信笔直抒,不择笔墨。写景独具慧眼,物我交融,怡情悦性。语言清新流利,俊美潇洒,如行云流水般舒徐自如。《满井游记》可算其代表作,我们试对此文作一粗浅分析。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砂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名为“游记”,下笔不写游,而写不得游,宕开一笔,背面傅粉。以“出不得”,引起人们对出游的关注。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
笔锋一转,进入游记实写。交代了时间:廿二日,地点:满井。满井系北京东北郊的地名,据《帝京景物略》记载:“该地有一古井,……并高于地,泉高于井,四时不落。”
简捷而准确地点明游记的时间地点后,作者便由远及近,由面及点,层次分明地记游:
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
这是满井鸟瞰。只用十二个字,就凝练、洒脱、富于感情色彩地把春景勾勒出来。即景生情,初睹春光的作者感到自己像笼子中飞出来的天鹅。寥寥数语,完成了面的描绘,即移步换形,以细腻而充满诗情的笔调,东鳞西爪地点染满井的秀丽风光:
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
始写水;继写山;后写田野。三组优美的特写镜头,勾魂摄魄地凸现了早春二月独有的特点。作者一方面通过对自然景色的真切观察,抓住了最能体现早春生机盎然特点的景物:河面浮冰刚刚溶化;山峦积雪刚刚消融;柳条鹅黄初染,麦苗冬眠初醒。另一方面,借助于遣词用字的高度技巧,突出这些景物的个性,加重早春色彩。“冰皮始解”,一个“始”字,使时间性更加鲜明,柳条将舒未舒也是早春的特点,不会是暮春的景物。这些特征性景物组成一幅层冰解冻、波光粼粼,山川氤氲,田野生机勃勃的图画,给人以高度谐和的美的享受。作者意犹未尽,更给这些景物一些生动、贴切的比喻,使之可感、可触、可信:一池春水清亮得如同新开之境、出匣宝剑;座座青山秀丽得好像晨妆少女。正写侧写并用,辞采藻饰渲染,“如剥蕉心,愈剥愈出”,明媚秀丽的满井如在目前。
唐朝张彦远《论画体》说:“夫画物特忌形貌采章,历历具足,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袁宏道的《满井游记》便符合这种艺术辩证法。他不是把满井春景纤毫毕露地一一罗列,而是攫取最具典型性的事物,“以少总多,情貌无遗”(刘勰语)。只用山、水、田野三个点,与“一望空阔”的面结合,便尽形尽致地写活了初春的满井。
良辰美景,令作者如“脱笼之鹄”。
随后,作者写出了移情入景的神来之笔:
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
真是珠排字字圆!袁宏道的山水游记善于把人的感情与景物水乳交融,此文则采用了心境物化的手段,把无形的情思化为有形的景物,这就是黑格尔讲的:“人把他的环境人化了。”“人把他的心灵的定性纳入自然物里。”(《美学》)清代江《彦冲画柳燕》诗说的:“柳叶西出叶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风本无质不上纸,巧借柳枝相形容。”(《服堂诗录》)以有形状无形,曲径通幽。《满井游记》中“毛羽鳞鬣”的“喜气”,曲折、巧妙而韵味十足地表达了作者对春景的欣慕喜悦之情。这也是一种夸饰手法。王充《论衡·感虚》说:“瓠艺鼓瑟,渊鱼出听;师旷鼓琴,六马仰秣。”以生物的反映极写音乐的魅力;“曝沙之鸟,呷浪之鳞”的喜气,更显出春光的和煦。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意味。
古代散文家常有意无意地在文章中塑造自己的形象,散文如折光镜,映出作者,映出时代。袁宏道清新俊逸的山水游记恰如他任性而发、狂放不羁的为人。他把做官看作是“猢狲入笼中”,“世人莫道乌纱好,君独垂头思丰草。”(《述内》)《满井游记》是他晚年之作,写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其时,他在礼部作官,虽然官务清闲,不像当吴中县令时“苦瘦苦忙”“进退狼狈”,但污浊的官场仍使他尝尽百暖百寒、乍阴乍阳的人间恶趣。春在溪头芥菜花,当他偶见嫩柳迎风、鱼翔浅底的青山绿水时,他仿佛恍然大悟:人间不是没有春光,人生不是没有乐趣!在游记的最后,他便直抒感兴:
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己亥之二月也。
袁宏道之弟袁中道说中郎的文章“出自灵窍,吐于慧舌,写于颖,萧萧泠泠皆足以荡涤尘情,消除热恼。”甚至说袁中郎晚年之作“无一篇不警策”。这或许爱屋及乌,有过誉之嫌。但《满井游记》的确当得起“健若没石之羽,秀若出水之花”的赞语,是一篇令人百读不厌的山水小品。
(选自《散文名作欣赏》,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
中考 高考名著
常用成语
新学网 Copyright (C) 2007-2018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豫ICP备090062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