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识安塞
当我坐着颠簸的公共汽车从靖边一路南下到安塞时,对这个长长的鱼形小县城并没有太大冲动,因为从一路起伏的黄土高原过来,眼睛和脑袋里已经满是浓烈的乡土感情,重新回到一个搀杂着些许现代文明的县城,总还有些不适应,但毕竟这里是中国有名的民间艺术之乡和腰鼓之乡,所以还是准备在街上溜达着找个旅馆住下。
这个小小的县城有15万人,地处黄土高原腹地,离延安市区只有30多公里,县城建在一个小河的岸边,向本地人打听,才知道这条河原来就是流往宝塔山脚下的延河。街上的人们大多都是现代的服饰,不象乡下的陕北老农那样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白羊肚手巾和大棉袄的装扮,但姑娘小伙们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一脸的敦厚与善良。我乘坐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这里的治安非常好,就连最热闹的节日里也很少有小偷小摸的事情发生,因为后来我和这位司机以及他的一位同学成了朋友,所以更加了解和深信这一点。
整个县城没有几个高大建筑,主要街道并行有两条,冬天比较冷。好在县城的位置靠山,没有多少风。县城里到处挂着横幅:“把安塞建设成全国知名文化旅游县”,虽然形式有点土,但由此可以看出当地领导还是比较注意保护本地的民间艺术文化。下车的时候街道上正好在举行一个书画摄影作品展览,大幅的作品跟白菜土豆一样摆在尘土飞扬的街道旁,倒是很快让我进入了这里浓郁的文化氛围,特别是那些反映生龙活虎的腰鼓场景和沧桑的陕北老人的摄影作品,一下子让我喜欢上了这个没有过多矫揉造作的县城。
二、腰鼓:最伟大的广场舞蹈
根据当地人建议,我住进县城最“豪华”的宾馆──安塞宾馆,标准间70元一夜,这也算是当地最高的消费水准了。因为这里的信息最丰富,我可以从服务员那里得到最多关于当地民俗风情活动的介绍。果然,我把房间刚开好,行囊还没来得及放进屋里,就听他们说北边牛奶厂的山包上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腰鼓表演。随即我把行李寄存在前台就驱车赶往南郊。
远远看见一群身系红绸带,头缠白毛巾的汉子们挎着腰鼓在漫天的黄尘中热烈地舞动,远远地我几乎看不见他们的队行,只听见风送到耳边的强劲鼓点和悠长的唢呐声,腾起的尘土以蓝天作为背景,白色黑色的身影在里面忽隐忽现。这真是把黄土高原的美与人类生灵的跃动结合得再完美不过了,难怪很多学者说中国黄土文化的核心就在陕北安塞。我的确被这样宏大壮观的场面震撼了。
腰鼓是古代沙场的战士庆祝胜利表达喜悦的一种随性舞蹈形式。佩带的腰鼓是本是战鼓的一种,疆场舞台同用一个道具。既然本是军人性情直露的欢庆,所以其豪放和张扬任何一种其他的文艺形式都难以匹及,加之全部流传与民间,融合了陕北汉子最原始粗犷的热情,并且背景和舞台就是黄尘漫天的高原和土地,更加体现出这一原生舞蹈的艺术张力。
由于当时正值正月十五期间,这里的风俗腰鼓庆祝活动要从正月初六延续到正月十六,先是各个村落打,然后汇集到乡里,然后汇集到县里,然后汇集到延安市,所以第二天正赶上安塞县城的汇演,所以一饱眼福。
第二天看到的腰鼓表演更是令我称奇,不但近距离见识了这些陕北人所特有的彪悍豪放与欢腾激昂,更是全面地从他们的表演和旁人的解说中了解了这种充满活力的民间艺术形式。
在安塞,上至七旬老叟,下至学龄前儿童,全县15万人口中,约有一半人会打腰鼓,以前腰鼓的队伍里只有男性,现在也扩充了稚气未脱的娃娃和刚成年的姑娘。总之在这片几乎是蒸腾着的土地上,每个人浑身几乎都涨满血性和热情。最动人的就是那些娃娃们,几乎是刚刚能站稳的孩子,竟然也能敲打出万马奔腾的气势,摇头晃脑,喜笑颜开,时而纵横穿插,时而奋起跳跃,有些孩子跳到兴奋时竟然把小小的腰鼓都打烂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观看腰鼓的不仅有大量外地的记者和摄影师,更多的还是本地人,他们在警察的维护下喜笑颜开地欣赏着属于自己的这种艺术,因为他普遍了,观众中肯定有一大半也曾经活跃在面前茂腾腾的场子上。其实对于民间艺术,他们的观看本身也就构成了一幅很生动的画面。我曾经吃饭的时候跟一个在当地表演非常有名的小伙子坐在一起,他们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没有,反而有些腼腆。
安塞腰鼓在安塞县分布于谭家营、西河口、沿河湾、真武洞等乡镇,有四个门派,按照不同地域腰鼓表现的特色区分,有腿部花样突出的谭家营派,有敲鼓花样突出的西河口派、有绸缎挥舞花样突出的沿河湾派、有摇头晃脑活灵活现的真武洞派。其中真武洞派比较引人注目,因为其他队都是相差不大的白裤白袄配红稠带,惟独真武洞派是一身黑裤黑袄配红稠带,别有一番生气。在组队时一般按年龄分老年组、壮年组、少年组、幼年组、姑娘组。从整体的打法上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文打,一种是武打;文打一般重扭轻打,动作比较细腻柔软。武打一般结合打、踢、跨、跺等形式,动作难度大、运动量大,自由发挥性强。在我所看到的整个表演队伍里除了姑娘组是跟秧歌一样文打以外,其他的都是武打,欢腾跳跃自由奔放。对于腰鼓这样一种伟大的民间艺术形式,我几乎无法将其定义为舞蹈,因为舞蹈好象过于扭捏;也无法将其定义为武术,因为武术似乎过于生硬。腰鼓就是腰鼓,一种充分展现陕北人热情与奔放的艺术形式。不论是照片还是文字,我都感觉有些苍白,不足以表达腰鼓现场带给人的那种强烈的震撼,因为那些陕北的男女老幼好象根本不是刻意表演,而完全是自我陶醉到极致的一种享受,所有看了腰鼓的人会说:我们高兴的时候,原本就是那样的。
三、我所遇见的腰鼓艺人
在安塞,我最先遇见的腰鼓艺人应该是那个出租司机和他当警察的老同学,我关于腰鼓的知识,大多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两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口浓重的安塞话,很热情。由于我在靖边的时候丢失了相机,那位警察小伙子很慷慨地把他用来记录作案现场的美能达相机借给我使用,而且还努力帮我开道寻找最合适的拍摄角度。他们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打腰鼓,每次节日表演除了个别腿脚不灵活的以外都上,当然也有好坏之分,打得好就有机会参加大规模演出,打久了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就象做早操一样轻松自如,司机说他曾经参加过亚运会开幕式表演,并随代表队到法国交流过,警察说他那年去的是泰国。聊得愉快的时候,我让他们教我几招,他们马上就挪开桌子比划起来,看着这些淳朴的小伙子,不由得让人心里升起一阵暖意,尽管参加过那么重大的表演,但他们仍旧那么认真平凡地生活着,在他们眼里,腰鼓好象从来没有什么了不起,从来不会凌驾于什么之上,但一提起腰鼓他们又是那样来劲,也许恰恰是这种淡泊,才让腰鼓这一艺术形式一直在民间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司机带我看完腰鼓表演以后,还帮我引见了他的腰鼓老师,一个在当地很有威望的老艺人,笑起来很爽朗,他是整个腰鼓队的伞头,跟秧歌队伍里一样,伞头是队伍里的核心指挥,方圆几百里的腰鼓队伍都是他训练出来的。我们没有来得及做深入交流他就回队伍了,看到他在黄尘里和大家一起同乐的样子,让我想到了那些在古代疆场与兵同乐的将士。美好的腰鼓,也许正是这样在戍守边关的官兵同乐中被一代代流传下来的。
四、腰鼓队伍里的吹手和鼓手
在腰鼓队伍里往往有两类重要的角色容易被人忽视,那就是鼓手和吹手。这两个队伍为整个表演添色不少,很大程度上也决定着表演的成败。在观看腰鼓表演的中途,有两次鼓手的鼓点没有打准,整个队伍都乱了,气势马上减弱了许多,伞头马上大声呵斥鼓手。看得出他们对自己的表演在随意中也是充满认真。
吹手在陕北有着特殊的地位,因为吹手可独立进行唢呐表演,高亢的曲子里要么喜庆要么幽怨,粗朴的陕北人在乎的好象就这么两种极端的感情,也许简单反而更易于接近生活和艺术的本质。和吹手悠远的唢呐形成鲜明对比,陕北的信天游也是值得一提的。歌者在田野里信口唱来,一般没有伴奏,高亢的歌声回荡在广袤的黄土地上,相信不论谁都会被那种激情打动。著名的陕北民歌歌手贺玉堂家就在安塞,可惜没能抽出时间去拜访,他的《东方红》可是唱响了那一代多少人的心声。不过我们在来安塞的路上倒也听到了几曲放养老汉的信天游:“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见面容易拉话难。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沟,拉不上话儿就招一招手……”。
五、民间艺术的尴尬
在我观看完连续几天腰鼓表演以后,还参观了当地的文化馆,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我所发现的最好的一个建筑竟然是这个文化馆。这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小县城来说非常难得。而其内部的展室更是布置得活色生香,其雅致远远不亚于北京中华世纪坛的任何一场展出。里面展出了所有安塞的民俗艺术作品,其中以剪纸作品最多,和充满雄性气势的腰鼓相比,安塞剪纸是陕北妇女创造美的一个特有形式。怀着对男人和孩子们无限的爱,这些女子婆姨们仿佛具有天生的艺术细胞,通过夸张的变形与自由的组合,用剪刀让生活的美好从细碎的纸片中一点点脱颖而出。
但离开安塞的时候,一路上我看见很多正在建设的油井和忙忙碌碌的油车。据司机说,自从这里发现了储量异常丰富的油田和气田以后,就不如以前那样安静了。那位警察兄弟也说他准备攒钱合伙和朋友一起搭个井架,毕竟当警察也赚得太少,腰鼓就更不用说了,他告诉我刚才看到的那些精彩演出,演员们每天只有不到80元的报酬。我当时无语,民俗艺术能否挺过这种喧哗与躁动带来的考验,这不仅是安塞面临的一个问题,恐怕也是中国所有民间艺术界共同面临的一个问题。
六、腰鼓表演的时节和地点
腰鼓一般在春节到正月十五之间演出,地点往往在有微风的山卯上或者打谷场里。微风易于扬尘烘托“舞台”气氛。安塞经常组织民俗摄影活动,今年春节期间的“陕北过大年”系列采风活动就举办得非常成功。估计这样的活动以后年年都有。另外,平时遇到重要的婚丧嫁娶有人也会单独组织腰鼓表演。
(摘自《安塞在线·陕北文学》2005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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