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水龙
第一次读到《斑羚飞渡》是在2001年的《小小说选刊》上。后来这篇小说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编辑看中,入选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语文》七年级(下)册。因为上课和听课的需要,又无数次研读了这篇颇能煽情的文章。但读的次数越多,越让我感到疑惑不解,怀疑这篇故事的真实性。
故事开头说“我们狩猎队分成好几个小组,在猎的帮助下,把七八十只斑羚逼到戛洛山的伤心崖上”,“逼”在这里是“接近,靠近”的意思,证明猎人和斑羚群之间的距离应该十分接近,这从叙述者“我”可以看到斑羚面部表情:“斑羚们凝望着彩虹,有一头灰黑色的母斑羚举步向彩虹走去,神情飘渺,似乎已进入了某种幻觉状态”可以证明。甚至,叙事者“我”和猎人们应该离斑羚群很近,就像是站在了斑羚群旁边。如果这个情况属实,斑羚群“冷静选择”飞渡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存在的可能。试想,作者和猎手们是干什么来的?──打猎来的!一直就追着这群斑羚来到了悬崖。面对即将到手的猎物,他们为什么突然就不再猎杀斑羚了呢?是为了欣赏一幕老斑羚舍生救小斑羚的悲剧?还是动了隐恻之心?显然都不通情理。但是作者却安排了一个让斑羚群“冷静选择”的过程看,斑羚群显然没有受到作者和其他猎手的干扰,说明作者和其他猎手应该离着斑羚群还有一段距离。这岂不矛盾?小说的第三段和第四段也写道:
有一只老斑羚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测准距离,还是故意要逞能,竟退后十几步一阵快速助跑奋力起跳,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结果在离对面山峰还有一米多的空中哀咩一声,像颗流星似的笔直坠落下去,好一会儿,悬崖下才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过了一会儿,斑羚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集中在一只身材特别高大、毛色深棕油光水滑的公斑羚身上,似乎在等候这只公斑羚拿出使整个种群能免遭灭绝的好办法来。
一个“好一会儿”,一个“过了一会儿”两个时间用语,“老斑羚”“退后十几步”和助跑起跳,也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这让猎人和斑羚群之间的距离问题更加突现出来。还有“镰刀头羊”组织“斑羚群”飞渡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了,不提也罢!
还有,小说的后半部分这样写道:“我看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猎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狗也惊讶地张大嘴,长长的舌头拖出嘴外,停止了吠叫。” 如果说作者和猎人们被这一悲壮举动所感动还有可能性的话,那么,作者笔下的猎也没有了“狗性”,也被斑羚的精神感动了,还会是猎?除非是我们城市里闲人们驯养的充物“吧儿狗”!虽然我不反对艺术是来源于生活但是又要超越于一般生活经验的说法,如果作者真的受感动了,并开始怜悯斑羚群,他和其他的猎手完全可以迅速离开斑羚群,解除对斑羚群的威胁,不再逼迫它们进行残酷的一救一以老救少的活动。相反,作者和其他猎手们把猫戏老鼠的游戏一直玩到了最后一只斑羚“壮烈牺牲”,然后还猫哭耗子加以“歌颂”!作者的残忍和伪善到了令人恶心的程度。
令人非常惊奇的是,文章中这群斑羚的头脑中有良好的奇偶数概念,这科学合理吗?甚至,这个斑羚群能够做到老少分队,调整比例,显然在进行比简单记数还要高级的思维活动,这在低级动物斑羚那里会有可能?这从根本上违反了一般科学常识!还有,虽然动物研究者们得出结论认为,动物也有一定的利他行为,但是,从小说描写中可以看到,危难时刻的斑羚群的纪律性甚至比溃败中的军队的纪律要好得多,简直是训练有素,在危难中保持着集体性的沉着,而镰刀斑羚的“伟大”表现和“光辉”形象,就是放在我们人类最优秀的那一层次中,也是能令人高山仰止!有关“动物世界”的电视或电影画面我们大家应该都看到过,有这种可能吗?
另外,本文的语言也轻佻得到家,让我们体会到人性的虚假。试想,既然作为猎人的“我们”在捕杀斑羚,又怎么谈得上为被捕杀者感到“悲哀”“悲怆”和“更悲惨”呢?还摆出什么“让我震惊”的假惺惺!还有如比作“绚丽的彩虹”,“美丽的天桥”,“就像两艘宇宙飞船在空中完成了对接一样”,“在山涧上空画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啦;什么“高超的跳跃技艺”,“从容地走向死亡”,“消失在一片灿烂中”等等等等,越读越让人忍不住作呕。最最恶心的是那句说什么在“咩咩”的音乐伴奏中,跳着一种叫做“回家”的舞蹈。如此丧失人性的文章,编者居然还其编入语文课本,是否也要我们学生学学作者和猎人们的凶残、伪善和丝毫忏悔之意的所谓“忏悔”。如此作假和漠视生命的文章竟然当作了好文章!
再则,作为文本叙述者的“我”的叙事视角又如何确定?因为依照作者开篇的叙述,那么,“我”应该在斑羚群的身后。但到了第二段,叙事者“我”的视角却变成了从空中俯瞰:“斑羚们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一片惊慌,胡乱蹿跳。有一只老斑羚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测准距离,还是故意要逞能,竟退后十几步一阵快速助跑奋力起跳,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结果在离对面山峰还有一米多的空中哀咩一声,像颗流星似的笔直坠落下去,好一会儿,悬崖下才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一会儿,“我”又站站在了斑羚群的旁边。请看第三段:“斑羚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集中在一只身材特别高大、毛色深棕油光水滑的公斑羚身上,似乎在等候这只公斑羚拿出使整个种群能免遭灭绝的好办法来。毫无疑问,这只公斑羚是这群斑羚的头羊,它头上的角像两把镰刀。镰刀头羊神态庄重地沿着悬崖巡视了一圈,抬头仰望雨后湛蓝的苍穹,悲哀地咩了数声,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叙事视角的混乱,后文尚有不少,不再一一列举。由此,读者也就不难得出正确结论了。
我想,把《斑羚飞渡》选入人教版的语文课本,大概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这篇文章里叙述的故事新奇,希望能引起学生的阅读兴趣,拓展学生的视野,引起学生对保护自然环境的关注意识;二是让学生学习“在面临种群灭绝的关键时刻,斑羚竟然能想出牺牲一半挽救一半的办法来赢得种群的生存机会;老斑羚们会那么从容地走向死亡,它们心甘情愿用生命为下一代开通一条生存的道路,从而铸就生命的辉煌”的精神,说白了就是要求作为生命个体的学生具有为了国家利益或集体利益而甘于牺牲自己的高尚道德品质。也许作者和编者的用意是好的,但笔者想,人文精神的基本点,应该首先是真实,没有了真,那么“善”“美”就成了伪善和丑陋。不信?那么请你去听听初中里《斑羚飞渡》的语文公开课,似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除了说“舍己救人、无私奉献和自我牺牲”的语文虚化和人文浮夸的溢美之词以外,赞词,成为了师生思维趋同的集体无意识积淀。这样的所谓人文性,不要也罢!
由此可见,语文似乎又有回归那种我们竭力想要摈弃的成为政治工具的“左”倾可能。批判性能力──即创新性的缺失好象已经成了我们语文教育界的集体无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所谓人文性就是思想见解的多样性!舍己救人、无私奉献和自我牺牲的崇高精神我们当然应该提倡,但这一切都应该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没有了真实和诚信作为基石的思想道德教育,只能造就一批灵魂扭曲的躯壳。笔者认为,这是封建专制主义思想的幽灵要求我们的教育为它培养顺民的垂死挣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要求我们的教育造就的却不是只会照着别人意志亦步亦趋的顺民,或者是由这种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暴君”,而是应该具有独立精神和创造能力的新世纪的人才。
救救我们的语文!救救我们的孩子!否则,他们将如何去适应这个日新月异在发展前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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