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宁波市慈溪中学 王石
定风波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此词作于作者被贬黄州后的第三年(1082年)。苏轼只因反对新法,于宋神宗元丰二年被人以其诗有“谤讪朝政及中外臣僚”之意弹劾,于知湖州任上逮捕送御史台狱;羁押四月余后,谪任黄州团练副使。苏轼的坦荡仕途突遭狂风暴雨,他几欲投江自尽。但谪贬路上,壮美山川洗涤了他那蒙垢的心灵,村野生活又让他找到了心灵的归宿。由此,他对人生大彻大悟,懂得了“我是世间闲客,此闲行”(《南歌子》),不再留恋庙堂,而只寄情于山水了。《东坡志林》中说:“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丝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途中遇雨,便写出这样一首于简朴中见深意,寻常处生波澜的词来。作者自有这种情怀,因眼前景,触心中事,便有感而发了。
首句“莫听穿林打叶声”,雨点穿林打叶之声,本是客观存在,说“莫听”就是外物不足萦怀之意,那么便“何妨吟啸且徐行”,在雨中继续舒徐行步,呼应小序“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又引出下文“谁怕”。心灵不再外物羁绊,就遨游于无穷天地,如《庄子?逍遥游》中说“彼且恶乎待哉!”既已无功名之念,还有什么好怕来?
“竹杖芒鞋轻胜马”,素衣简装步行,表现出悠闲与淡定。作者在两年后离开黄州迁谪汝州,途经庐山,有《初入庐山》诗云:“芒鞋青竹杖,自挂百钱游;可怪深山里,人人识故侯。”也写到“竹杖”“芒鞋”,而“马”是官的坐骑,代表着福贵显达。而作者却说前者“轻胜”过后者,其中一个“轻”字,既言其轻巧轻便,又分明是有“无官一身轻”的意思。表明自己决意远离浮华,归隐山林,耐人咀嚼。
封建士大夫一般信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苏轼因反对新法,遭遇“乌台诗案”,奢求再显达,转而追求精神的自由。他在答《李之仪书》中云:“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被人“推骂”却还“自喜”,这种心理是奇特的,也可见他对于仕途表示厌烦与畏惧。“仕”的对面是“隐”,由此引出一句“一衰烟雨任平生”来,是这条思路的自然发展。
关于“一衰烟雨任平生”,现代词学家胡云翼解释说:“披着衰衣在风雨里过一辈子,也处之泰然。”似乎只从字眼解释,没有真正触及内蕴。这里的“一衰烟雨”,我以为并非实写,而是象征。小序里已写明“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了,哪还有蓑衣可披?“烟雨”也不是写的道中雨景,乃是泛指飘泊江湖的生涯。苏轼写《定风波》之后半年又写《临江仙》词,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句,可以彼此互证,苏轼对后半生不再有兼济天下之望,故“一衰烟雨任平生”,只求纵情于山水间,了此一生了。
下片写春寒“料峭”“微冷”,写天气之寒似乎透露出淡淡失意,但接着“山头斜照却相迎”,又有着胸怀豁然的喜悦的情绪。词序说:“已而遂晴,故作此。”七个字闲闲写下,却是点睛之笔,没有这个“已而放晴”,这首诗他是不一定要写的。写晴,仍牵带着原先的风雨。他对于一路上的雨而复晴,分明表达了由被谪贬的苦闷到参悟人生后的豁然开朗。
最后写“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天已晴了,回顾来程中所经风雨,自有一番“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早已惯见自然中“阴睛圆缺”,也经历宦途“风雨”,还有什么渡不过的劫波?本来风雨之中盼晴,乃人之常情。但苏轼于此想得更深,既已不再有仕途沉浮之累,也就不觉得“风雨”之苦,自然也就无“天晴”之盼了。最后一句照应上片“一衰烟雨任平生”,表明作者一旦参透人生,“宠辱不惊”了,即如陶渊明“归去”田园,那是到达一个真正的“逍遥游”的境界!毕竟在江湖上,即使是烟雨迷蒙,也比宦途上的风雨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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