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生卒年不详。唐圭璋先生《柳永事迹新证》一文推测柳永约生于宋太宗雍熙四年──九八七年,卒于宋仁宗皇祐五年──一○五三年)字耆卿,初名三变,字景庄。崇安(今福建省崇安县)人。其父柳宜本仕于后唐,入宋,官至工部侍郎。柳永是宋代第一个专力写词的作家,他年轻时词就已经填得很好了。叶梦得《避暑录话》云:“永为举子,多游狭邪,善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然而,尽管他很有才华并颇负盛名,但在科举考试中,他却每每受到冷遇。吴曾《冷改斋漫录》载:柳永“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仁宗)特落之,曰:‘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三变由此自称‘奉旨填词’。后改名永,方得磨勘转官。”柳永考取进士之后,仅在浙江桐庐、定海等地做过几任小官。晚年卒于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县)。
对于宋词的发展,柳永作出了重要贡献。大量描绘都市风光,反映市民生活乃至歌伎们的悲欢离合,而“尤工于羁旅行役,’是柳词内容上的一大特色,从而扩大了词的题材范围,把词从庭院回廊、花间尊前的小天地里解放出来,使词更接近了社会现实生活;在他之前,文人词以小令为主,体制短小,柳永精通音律,能自度新曲,为适应题材的扩大,他大量创制慢词,从而增加了词的容量,促进了词的体制的改变;柳永擅长铺叙和白描,善于提炼运用民间俚俗口语,能完美地将写景和抒情结合在一起,在艺术上精益求精,从而大大丰富了词的表现方法。正因为如此,柳词在当时即流传广远,脍炙人口,据《避暑录话》载:“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柳永是宋代婉约派词人中独具艺术风格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对于柳词,历代评论多有称美之辞。陈振孙云:柳词“音律谐婉,语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曲尽”(《直斋书录解题》);刘熙载云”“耆卿词,细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善于叙事,有过前人”(《艺概》);冯煦云:“耆卿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奡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柳词中也有一些迎合市民庸俗趣味的色情成分,是柳词中的糟粕,应予以批判。
这首《雨霖铃》,是柳永的代表作之一。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寒蝉,蝉的一种,略小,色青赤,亦称寒蜩、寒螀。寒蝉鸣于秋,《礼记·月令》云: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一说,寒蝉,泛指寒天之蝉,亦通。长亭,古时建在驿路旁供往来行人暂时休歇的亭舍。庾信《哀江南赋》:“十里五里,长亭短亭。”李白《菩萨蛮》:“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这三句说:一阵急骤的秋雨刚刚停歇下来,远处传来寒蝉凄苦悲切的哀鸣。十里长亭,已慢慢浸融在一片朦胧的暮色之中。“寒蝉”句点节令,“对长亭”句点时间、地点,“骤雨”句逗出下文:因骤雨,方得暂留;骤雨歇,又不能不分别。比三句开头,虽以写景为主,却能在绘声绘色的客观描写中流露出主观上的伤别之情,为全词渲染了哀怨的气氛。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都门,北宋京城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之城门。帐饮,张帷设帐,饮酒饯行。廷珪《海录碎事》的作者:“野次无宫室,故曰帐饮”。江淹《别赋》:“帐饮东都,送客金谷。”兰舟,《述异记》中说,鲁班曾刻木兰树为舟。兰舟即木兰舟,古诗赋中常用作船的美称。此三句说:在汴京城外设帐饯别,趁骤雨虽多得了片刻停留,但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分离所给予离人们心头造成的压抑的苦痛却绝不因此而有丝毫的减轻,主人公与他的恋人强饮着离别的苦酒,心绪纷杂。正当此际,又传来兰舟上频频催行之声。“兰舟”句,看似淡淡四字,却如霹雳惊雷,紧逼出下面挥泪而别一节。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二句写:当登舟分袂之际,两个人手拉着手儿,含泪相视着,大约是想把心上人的面容身影再最后一次深深地印进记忆之中去吧。此时此地,他们心里该有多少话啊,然而却只是默然相对,谁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他们相互真挚深沉的爱和内心极度的痛苦却正是通过这彼此极力抑制着的无言的哽噎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体现。一个“竟”字,突出地强调了这种极为矛盾复杂的感情表达方式。苏轼在悼亡词《江城子》里,这样写他梦见了死去十年的妻子:“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异曲同工,也具有特别能打动人心的艺术力量。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读此两句,又使人联想起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诗里“风烟望五津”之句,其不同者,一为送行,一为被送而已。大约送别之际,无论送者、行者,总不免要遥望离人将要去的方向,揣想离人将要生活的异乡吧。首句言其地之遥远,次句言其地之荒漠广阔,“去去”者,愈行愈远也。
上片,以深情的笔触,描写了主人公在汴京城外汴河边上与其恋人依依惜别的一幕。
下片起句便宕开一笔,以“多情自古伤离别”这样纵论今古、概括凝炼的语言,使上片所描写的男女主人公长亭送别这一具体的个别的事件具有了典型化的意义。不仅如此,此句至少还包括以下几个含义:首先,不言而喻,他们两人都是多情之人。但不直接说,这样写含蓄;其次,他们的依依惜别,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再次,此句是一落,为下句作好了铺垫。下句紧接着便是一起:“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意谓今日之离别,又正当冷落萧瑟的寒秋,则此时此地之感伤,更令人难以排遣。江淹《别赋》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李商隐《无题》诗云:“相见时难别亦难”,均可参看,而此词特别强调了一个“情”字。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两句自问自答。一夜之别,天各一方,酒醒之时,将唯见杨柳夹岸、晓风习习、残月在天,而情人安在?汴京又安在?怎不令人黯然神伤!这是柳永的名句,以凝炼含蓄、情景交融、凄婉动人著称。《历代诗余》引俞文豹《吹剑录》载:“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足见人们早已视此二句为柳词风格的代表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由“今宵”酒醒后之痛苦,而想到“经年”羁旅之孤寂,是更深一层的写法。千里客游,必然会遇到种种难处,而这些,主人公全不顾及,却单单拈出无人可倾吐心愫为最痛苦难堪之事,更显出主人公是十足的多情、痴情者。收束用反问句,斩钉截铁,无庸置疑,感情色彩十分强烈。“更与何人”者,舍她而其谁也!与“多情”句遥相呼应,最后又归束到一个“情”字上,一往情深,缠绵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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