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彬
3、“按头制帽”。前人论及《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时说,《红楼梦》“不比他小说,先有几首诗,然后以人硬嵌上的。”“其优劣都是各随其人,按头制帽。”曹雪芹按小说中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学识,为他们代写各种不同体裁、风格的诗词曲赋。宝玉的诗清新飘逸,又带有几分富贵公子的纨裤气。庚辰本第十八回写宝玉题《怡红快绿》有句“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脂砚就评道:“王梅隐云:‘咏物体难双承双落,一味双拿,则不免牵强。此首可谓诗题两称,极工极切,极流离妩媚。’”第二十三回当宝玉作“春夏秋冬”四时“即事诗”时,又有脂批道:“四诗尽安福尊荣之贵介公子也。”诗如宝玉。
林黛玉的诗哀怨徘侧。她在第27回《葬花吟》中怜花、惜花以花自况,把自己凄凉的心境,写得漓淋尽致。《红楼梦》中多处写黛玉“以泪还债”,其中《桃花行》一诗最有代表性。诗中写道: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甲戌本有一段眉批说:“开生面,立新场,是书多多矣。惟此回处生更新,非颦儿断无是佳吟,非石兄断无是情聆,难为了作者了,故留数字以慰之。”又有特批说: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可见,黛玉之诗亦如其人。
薛宝钗为人“敦厚温柔”,其诗也“温雅沉着”。“珍重芳姿昼掩门”,就是其人写照。庚辰本第37回有脂批说:“宝钗诗全是自写身份,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才技为末。纤巧流荡之词,绮靡秾艳之语,一洗皆尽,非不能也,屑而不为也。”脂批者在此大发慨叹,“最恨近日小说中,一百美人诗词语气,只得一个艳稿。”脂评对黛玉、宝钗的诗词风格,也有评论。如“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句下,就有脂批说:“看他终结道自己。一人是一人口。逸才仙品固让颦儿,温雅沉着终是宝钗。”
王熙凤,她虽是女管家精明能干,但文化不多,所以开口吟出“一夜北风紧”的“粗话”来。但这句“粗话”是符合她的身份的。刘姥姥来自农村,她的生活经历只能作出“大火烧了毛毛虫”或者是“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之类的“顺口溜”来。至于那位皇商出身的呆霸王薛蟠,不学无术,只能唱出“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否则他就不是呆霸王了。
4、“诗中有画”,“情景交融”。诗画汇合始于唐朝。宋苏轼在论及王维的《蓝田烟雨图》时说:“观摩诘之诗,诗中有画;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唐宋以降,诗歌中特别注意画意。曹雪芹是既“工诗”又“善画”,自然对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道理有更深刻的领会。所以,《红楼梦》中所写的诗词曲赋,本身就是一幅幅美妙的图画。如《警幻仙姑赋》、《葬花吟》、《秋窗风雨夕》、《红梅花赋》等篇,令人读后如入瑶琼仙境一般。从这些“诗”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人物的神态,而且看到了他(她)们的心境。诗、画、情三者,在曹雪芹的笔下是完全融为一体的。
5、诗为谶语。《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大都与人物的结局紧密相关的。研究者从每个人物的诗词中可以探测出其人的结局如何,这是曹雪芹写作时就精心安排好的。不要说《好了歌》及注、《金陵十二钗》册词、《红楼梦》十四支曲和《春灯谜》等等,就是《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柳絮词》、《咏白海棠》等诗,也无不暗寓着人物的命运。庚辰本第 37回有史湘云《白海棠和韵二首》,下有脂批道:“又不脱自己将来形景。”探春写了一首《柳絮词·南柯子》,词云:
空挂纤缕,徒垂络丝。也难绾着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落尘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终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这就是张新之所说的,“书中诗词,悉有隐意,若谜语然。口说这里,眼看那里。”
总之,通过以上五点我们可以说,曹雪芹不愧为一个大诗家。我们不可能设想,一个对写诗填词一窍不通或是半瓶醋的作家,他能够如此挥洒自如地代小说中各种人物写出如此精妙的诗词曲赋来。当然,我们不会说《红楼梦》中那亊?小儿女的诗词水平就是曹雪芹的诗词水平。作家和他笔下的人物是有距离的,不仅是思想的,也是才艺方面的。但是,我们可以说,从《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看出曹雪芹的诗才是达到了一种相当纯熟的高度。这样的评价,应该是符合事实的。因此,曹雪芹《红楼梦》中写下的大量诗词曲赋,表现了他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也是他的诗词成就的一部分。
四、脂评说,“亦为传诗之意”
甲戌本《石头记》第一回写贾雨村中秋夜“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诗云:“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脂砚斋在此诗上特批道:
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这条特批是否有漏字,我不敢妄说。其中的“亦为传诗之意”一句,倒是惹人注意的。红学专家对此句多有解释,意见也颇不一致。俞平伯先生在《红楼梦八十回校本》序言中说:
有人认为红楼梦有传诗之意,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我们可以明白看出红楼梦里人物的诗是作为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这类诗作也是服从于作者笔下的人物的性格。
吴世昌先生在《石头记疏证小引》⑾一文中批评俞平老“误解”了脂砚斋说,“雪芹写此书亦有传诗之意。”他对“亦为传诗之意”所作的解释是:
《红楼梦》比起别的明清长篇小说来即使我们不谈什么“四家罪恶”、“阶级斗争”啦,或“艺术构思”、“描写技巧”啦等等滥熟的话题,仅就曹雪芹怎样继承前人的文化遗产,加以独出心裁的新配合和再创造而论,他不但古为今用,乃至洋为中用,而尤其突出的诗为文用:因为他往往用前人的诗、词、韵文中的材料,巧妙地点化为书中的情节,使故事本身充满了诗的意境、诗的气氛、诗的情味。脂评说,雪芹写此书“亦为传诗之意”,如果把这话仅仅理解为书中包括《大观园题咏》、《葬花词》、《五美吟》、《菊花诗》等韵文作品,那就所见不广了。我认为《红楼梦》中散文往往有诗意,故事往往有诗意,即在于雪芹用于前人诗词为素材,再在上面用别的诗加以雕绘。“绘事后素”,而雪芹所采用的“素”和“绘”既来自前人之诗,化旧诗为新的散文,故其所传者是诗的精神,而不仅是指大观园中姑娘们的逢场作戏的吟咏。
中考 高考名著
常用成语
新学网 Copyright (C) 2007-2018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豫ICP备090062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