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嘲有意，热讽无情──《马嵬》其二赏读

李商隐是晚唐诗坛上一颗光彩夺目的明星。他才华出众，受知牛党，受惠李党，牛李纷争，身世坎坷，仕途失意，借诗抒怀，咏史为佳，韵味深厚，首创无题，唱叹绵远。《锦瑟》一诗，求索纷纭，《马嵬》二首，态度鲜明，《马嵬》其二，尤受道称，冷嘲有意，热讽无情，堪称讽喻诗之精品。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首联突兀，有意从杨妃死后着笔，“海外更九州”似一丝渺茫希望，勾起玄宗的情未了，反映玄宗的不觉醒，仍痴心妄想神奇出现，无怪作者要着一“徒闻”泼一盆冷水，好让玄宗清醒清醒。“他生未卜此生休”，诗人不依不挠，紧承上句，不留情面，一揭玄宗和杨妃无奈违背“世世为夫妇”盟约的伤疤。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颔联、颈联一边回忆铺叙，一边冷嘲热讽。诗人为强化君王为我独尊的地位，有意安排了三种人出场：一是“虎旅”，日夜巡逻保驾护王的禁卫军；二是“鸡人”传唱报晓服侍君王的卫士；三是“六军”，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军队。然后无情着以“空闻”“无复”“同驻马”，把一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形象鲜明地呈现出来，更以“七夕笑牵牛”再次揭开五年前海誓山盟化为虚的伤疤。“虎旅”对“鸡人”，虎旅禁卫森严，鸡人传唱报晓，可君王夜夜怜香玉，日日不早朝；“六军”对“七夕”，六军哗变，皆因荒懈政治，纵情女色。这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无理之对”，在李杨两人身上却恰到好处。颔联从空间上对比，颈联从时间上对比，在这种强烈的时空对比中讽刺意味得到突显。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尾联作结，深化诗旨。诗人有意提及玄宗为天子“四纪”，当了四十五年皇帝。自玄宗以前在位如此之久者寥寥无几，他也有过“开元盛世”的丰功伟绩，对戏剧、歌舞、音乐都深有研究，颇具文艺才华。诗人冷静地唤起这种美好回忆，然后无情着一“如何”让人寻味，让人反思，寻根求源，问人问己。结句“不及卢家有莫愁？”三揭伤疤，贵为天子，宠妃不保，连寻常百姓尚且不如。“莫愁”，一语双关，即指卢家妇女，又含“没有忧愁”之意，普通百姓“莫愁”，天子贵妃“长恨”，可谓绝妙讽刺。

纵观全诗，“徒闻”“未卜”“休”“空闻”“无复”“同驻马”“如何”“不及”等词“讽意至深”。除却这些词，都是作者有意提及的史料、典故、传闻，只要稍加整理便是一首缠绵悱恻的五言律诗（附后），这种“有意无情”可见作者的良苦用心。诗人饱经沧桑，颠沛流离，面对马嵬，眼冷心热，冷冷旁观，冷冷凭吊，将笑收敛，将嘲渗透，心潮荡荡，思绪悠悠，将刺直击，将讽张扬，冷嘲有意，热讽无情，不愧为讽喻诗中的经典之作。

改马嵬（其二）：

海外更九州，他生此生酬。

虎旅传宵柝，鸡人报晓筹。

六军同赴蜀，七夕又笑牛。

纪纪为天子，卿卿岂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