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茶的雅称、戏称和贬称

茶之名，可谓多矣。

先说别名，最常用的当数“茗”，茶即是茗，茗即是茶。由此派生的则有茶茗、茗饮。根据特点而来的别称有：苦口师，冷面草，余甘氏，森伯，离乡草；根据功用而来的别称有：不夜侯，涤烦子等。

再说雅称和美称。唐宋时流行团饼茶，于是有月团、金饼等雅称。此外，嘉木、清人树、瑞草魁、凌霄芽、甘露、香乳、碧旗、兰芽、金芽、雪芽、玉蕊、琼蕊、绿玉、琼屑等，都是茶的美称。这些美称，对茶的喜爱推崇可谓溢于文字之间。

对茶的戏称，最著名的就是“水厄”。这个奇特的称呼需要解释一下。据《太平御览》引《世说新语》：“王闬好饮茶，人至辄命饮之，士大夫皆患之，每欲往候，必云：‘今日有水厄。’”王闬是晋代人，官至司徒长史。魏晋时期，饮茶之风初行，许多士大夫还不习惯，而王闬非常喜欢，只要有客人来就让他们喝茶，己之所欲方施于人，也是一片好意。谁知这些客人嘴上不说（不好意思说或者不敢说），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把喝茶当成一场灾难，要到王闬那里就先嚷嚷：“今天要受喝茶水的苦了！”这实在有些幽默，如果王闬知道，不知是笑自己太想当然还是气他们不识抬举。

这种戏称仅仅表示对茶的不能接受，还不带贬低之意。对茶最贬低的叫法是“酪奴”。发明这个贬称的人叫王肃（杭州人真应该再造一尊他的铜像，不跪岳坟，去跪在中国茶叶博物馆里或者龙井的青青茶坡前），曾在南朝齐任秘书丞。后来其父为齐所杀，他就从建康（今江苏南京）奔魏（北魏国都平城，今山西大同），魏文帝授职大将军长史。《洛阳伽蓝记》卷三“城南报德寺”条载：

（王）肃初入国，不食羊肉及酪浆等物，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经数年已后，肃与高祖殿会，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谓肃曰：“卿中国之味也，羊肉何如鱼羹，茗饮何如酪浆？”肃对曰：“羊者陆产之最，鱼者水族之长，所好不同，并各称珍。常云：羊比齐鲁大国，鱼比邾莒小国。唯茗不中，与酪作奴。”……彭城王勰谓曰：“卿明日顾我，为卿设邾莒之食，亦有酪奴。”

这个王肃，当着皇帝面的所言所行很让人怀疑。一个喜欢吃鱼、喝茶的人，突然大食原先不能接受的羊肉、奶制品，这是否有伪装表演的嫌疑？至于把茶贬低成“酪”的奴仆，几乎可以肯定不是真心，若非当面拍皇帝马屁，就是发泄对南朝旧主子的仇恨。个人乃至地区的饮食习惯本无高下之分，王肃这种文化上的卑躬屈膝，实在是自轻自贱还辱及先人，也往天下爱茶人脸上抹了黑。倒是王勰，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话似乎含着讽刺，如果真觉得王肃真心投奔了羊肉、酪浆，为什么还要准备他所贬低的鱼和茶呢？

王肃口是心非，但是他的喝茶还是产生了影响。“时给事中刘镐，慕王肃之风，专习茗饮。”于是有人讽刺他说：“卿不好王侯八珍，好苍头水厄。”苍头，是古代私家所属的奴隶，说茶是酪的“苍头”，显然脱胎于王肃的“酪奴”之说。王肃真是开了个恶劣的头。

幸亏无论怎么贬低、抵制，后来喜欢喝茶的人还是越来越多，茗饮之风由南至北终于势不可挡。大约王肃的说法成了茶史上一个掌故，大可一笑了之，所以不见杭州人和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