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启祥
声,不禁令黛玉纳罕,“这些人个个皆斂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环簇拥着一个人从后门进来,这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正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前面提到,黛玉进府已经领略到这个大家族的排场礼数,如今尊亲长辈在堂,远客初到,众人无不循规拘礼,因而从后院传来凤姐的笑语声,显得格外刺耳。岂知贾母不但不怪,反而亲昵地以“凤辣子”呼之。凤姐得宠于贾母的特殊地位,在她一上场时便带了出来。凤姐一旦上场,即刻成为“中心”。对着黛玉,又是夸赞又是怜惜,又是喜欢又是伤心。夸赞黛玉,不忘奉承老祖宗,安顿远客,不耽误料理日常家务。上下左右,几乎都由她照应,听她指挥,显示出一个当家奶奶的身分和手段。在这里,当然还来不及对凤姐这个人物展开描写,但她个性中的那股“辣”味已经透露出来。无怪《红楼梦》的最早评点者脂砚斋,用“绣幡开遥见英雄俺”(《西厢记》中惠明唱词)来形容凤姐上场的气势,并说“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这是很有见地的。
如果说,凤姐的上场是这回书中引人注目的一个“特写镜头”,那么,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那就是小说主人公贾宝玉的正式登场,他同林黛玉的初次会面。这才是这一回书的高潮所在,只有这一幕,才堪称“林黛玉进贾府”的大轴戏。
对于这位表兄,林黛玉尝听母亲说过,乃衔玉而生,憨顽异常,无人敢管,然对姐妹是极好的。今日舅母却称他为家里的“混世魔王”,告诫自己休要睬他。他究竟是怎生一个惫懒人物呢?
就在林黛玉的疑惑悬念之中,脚步响处,一位青年公子进来了。作家用浓重的笔墨,绘出了他从头到脚的装束打扮和面容气色,写他“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这一照面,已有心灵的感应,但还未正式相见。等待宝玉向贾母王夫人请过了安,进去换了冠带,又被从头到脚由里及外,将家常的装束佩带描摹一过,这才再次亮相,“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还不够,紧接着有《西江月》二词,为之写照,其中有句云“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至此,才算把宝玉的出场写足。不是大手笔,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翻出如许招数!然而,对宝玉究竞是褒?是贬?是褒中贬?还是贬中褒?这固然要看了全书才能知道,但在这里已经可以确定宝黛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宝玉一口咬定“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当他知道黛玉并没有玉,即刻狠命摔自己那块玉。通灵玉是贾宝玉的命根子,为了与黛玉“认同”,他宁肯不要这劳什子。何等真诚执着。
宝黛初会的描写看去好象夸张,涉于神秘,其实生活当中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情形多得很。何况有第一回“木石前盟”的神话故事作铺垫,有后文宝黛二人心气相投知情合意的全部描写作印证,初会时神交已久的情景就不仅不奇巧突兀,倒是真实自然、合情合理的了。而且只有这样写才意味深长,足以领起后文关于宝黛的全部情节。
至此。我们随着林黛玉渡过了进入贾府的第一天,从书香门第踏入了世禄之家,感受到种种人生况味;认识了上上下下各色人等,特别是遇到了唯一知己贾宝玉。翻转来,在贾府众人的眼睛里,也返照出了林黛玉本人的形象。这是一个客居于此须要步步留心的敏感自尊的女儿,这是一个有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与众各别的女儿。她给贾宝玉入眼最深的印象是“眉尖若蹙”,因赠一字曰“颦颦”。这难以舒展的眉头、愁苦抑郁的心情,将伴随她的—生,成为女主人公性格的一种基调。
这一回书启示给人们的,远远不止通常所谓章法的层层推进、叙写的详略有当、描述的生动传神等等,而应当领会那平淡之中的深厚,无意后面的匠心,或者说,应当看取作家怎样艺术地表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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