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安石惟一的一篇游记(其《鄞县经游记》实为其任鄞县县令时的巡视各乡工作的日录),除去例行的结尾,整齐地分为两个大部分,前部分记游,后部分论说。第一段写游山,路线是:入山──慧空禅院──华山洞。但我们看到的却是一段考证文字,考证了褒禅山和华山洞得名的由来,根据倒仆的石碑考订出华山应读作“花山”,纠正俗传的音误。至于一般游记必不可少的内容,如山的形势风光如何,作者一行有没有进禅院“随喜”等,却竟然毫不提及。第二段写游洞。前洞只有三句介绍性的概述,还谈不上“游”;后洞是此游的重点,但除概况介绍外,也只写到“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为止,究竟怎么个“难”,怎样的“奇”,也没有一字具体形容。游程就此半途而废,匆匆结束了。
出洞之后,作者却不惜笔墨,围绕着“悔”字做起文章来。首先详细补叙了两点实事:其一,“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其二,当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十一”已是“所见愈奇”,则那未至的“十九”以及更深处境界之更加奇妙也可想。倘若真是“火且尽”,倒也无可奈何了,偏偏力尚足,火尚明,一切条件具备而“不得极夫游之乐”,这就构成了“悔”的前提,接着又对举了在共同现实面前的两种不同态度,以他人的“咎”旁衬自己的“悔”。只“咎”疲倦者之欲出,是从客观上推卸责任;而“悔”自己之“随之”,则是从主观上寻找原因。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有严于自责的精神,由责生悔,由悔生思,由思生悟,由悟生叹,引发了一段大议论,通篇为之振起,把如两崖对峙、壁立千仞的记游与议论两大部分有机地联系了起来,过渡非常自然。
第三段以一声感叹接转,以古人“求思之深而无不在”方能有得,兴起自己的思考,细致地叙述了“求思”的三个层次。自“夫夷以近”至“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为一层,从游洞的经历直接体会到欲达目的,必须“有志”。“有志矣”至“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为二层,进而从反面作逻辑推理:有力有物而无志,其后果已为实践证明;那么,有志而力不足,物不备呢?结论也是不可能的。要想达到预期的目的,志、力、物三要素缺一不可。“然力足以至焉”至“其孰能讥之乎”为三层。物是客体,故暂置而不论,着重分析志与力的关系。志是意志,力是精力,二者虽同存在于主体之中,却非齐等平列,志起着主导作用。哪怕同样是“不能至”,有力而志不坚,在人会被讥,在己会有悔;尽志而力不足,在己既无悔,人亦未能讥。思考到这里,已经豁然开朗:要争取理想的实现,就须意志坚定,尽力而为,成败在所不计。于是“此予之所得也”一句总述,完成了认识的全过程,获得了思想的升华。这一段是全文的中心,是作者用全力来捕捉和表达的主旨所在。层层析理,文意愈进愈深,文笔曲折多变。抓住四个“不能至”,交错叠用“然”、“而”等转折性的连接词,令人感觉如登九折之坂,虽陡险而不断;如溯九曲之溪,虽萦回而相通,充分体现了作者峻拔奇崛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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