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兰亭集序》墨迹,乃天下第一行书,其文字亦属天下之第一美文也。品读文中写景、抒情、寓理之与众不同的语言,不难感知其趣味之纯正与高雅脱俗。
景趣之美:
《兰亭集序》属写景抒怀之作,但其真正描写自然风景的语句并不多。原因在于作者写景的追求,不在景而在趣,不为形而为意,不重实而重虚,即以最少的笔墨,创造一种最能体现自我审美追求、最便于抒发独特情理的清淡脱俗而又空灵虚净的意境。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便是文章第一段、也是全文最迷人的有关自然风景的两句描写。前句不写水美山肥、青山叠翠,也不写绿水白浪、彩石丽鱼,而是避开一切具体的色彩,用最简洁的线条、最少的笔墨、最清淡的语言,极写山高林茂竹修长、水清流激映兰亭的和谐与疏朗。水是山的灵魂,山是水的骨肉。唯其水美,方使林茂竹秀;缘何山崇岭峻,只因清流映带。正如某些古代山水画一样,看似无色,其实有意,看似简单,其实有趣,这既是作者独特的审美意趣之所在,也是时代审美精神的体现。魏晋时期,思想界崇尚老庄,高谈玄理,在山水描写中,往往表现为一种清淡空灵的意象美。后句写天气与风力的描写更突出了人对自然的一种感悟与亲近,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其景中清净淡雅,舒适宜人的灵性美,绝非鸟语花香、虫鸣蝶舞的艳丽与欢快所能比及。
这种以少胜多、以虚当实、以简驭繁的写法,除了表现作者的审美趣味而外,更重要的是以留白的方式,为兰亭盛会中曲水流觞的禊祓之事提供了一个合适的背景,有利于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向文章整体情趣与理趣的阐发。这也是作者写景的意趣之所在。
情趣之美:
从文章的整体结构来看,本文情感呈现一种动态的变化过程,而且“乐”“痛”“悲”“感”有张有弛,情趣超凡。
作者写景记事,意在抒情。流觞曲水,畅叙幽情,其乐融融,自不待言;天朗气清,游目骋怀,仰观俯察,亦视听之娱。这是人在自然美景面前所产生的生理上的一种快感,是一种比较浅的感官享受,当属一种本能的体现,所以作者感到“信可乐也”。比这种自然的情趣美更深的是一种人生社会的情趣美。无论静躁,无论内外,人之相与,欣然所遇,快然自足,事过境迁,感慨万千。由此及彼,不难想象,人之一生,修短随化,终归于尽。抛开一切的事务,无论多大的情怀,面对无奈的死生,孰不觉其痛哉!这种生命的感悟,表面看来与前文之乐截然相反,其实,这正是由耳目之乐联想到了人世间的一切快乐及其快乐过后的感慨,并紧承其怀,想到死生,顿生痛感,此等情怀,绝非俗人所感。第三段先言“悲”,后得“感”。“悲”不是简单地对前文“死生亦大矣”的痛感的强调,而是为人类永远无法超越的认识上的局限性而感到悲伤。具体说来,包含两层意思。不明白为什么昔人兴感之由与自己能如符契一般相吻合,因此只能临文嗟悼,叹息不已,此其一也。明知时人崇尚的老庄思想中视生死为同一是荒诞和虚幻的,可后人依然会和今人有同样的感慨。文中“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觞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 !”许多人以为此处之悲仍为死生,其实不然。这里的“悲”系指人类对死生认识上的局限性,即对当时社会文人士族借老庄思想来逃避现实,逸情山水,麻醉自己,漠视生命的态度,而且这种无法摆脱的认识上的局限性古今同一,此为其二。结尾的“感”出自“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由“悲”类推而来。正因为古人和今人在认识上有不可抗拒的共性,所以兰亭盛会的诗文也将使后来的读者产生同样的感触,即情感上的共鸣。文情至此,作者的“悲”与“痛”应该说已经被“感”所取代,转变为一种相对平和舒缓,甚至趋于欣慰或愉悦的状态,进而使文章的情感走向与开头的“乐”产生呼应的迹象,使文章感情境界得到升华,较之前文的视听之娱,当属难得的精神享受或超凡的情趣转化。
起于游目骋怀所产生的快感,承之于一切快感过后所产生的死生无奈的痛感,转而抒发古今不可逾越的认识上的悲哀,不由得回合呼应到与本文相关的咏怀兰亭盛会之诗作所包含的通贯古今的美感。如此跌宕起伏的情绪变化,如此起承转合的章法艺术,使文章情感内涵的变化,从深度与广度上,不断地超越眼前的实情实景,超越个人的生活经验,超越时空的局限,尽现文章的情趣之美。
理趣之美:
理趣之美,在于文章二三段快然自足、倦然有感和临文嗟悼、世殊致一中所蕴涵的人生哲理与人文价值。
“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这本身就是一种对生命本体有限的社会活动的极限概括。无论谁,不管什么样的人,其生命的过程之短暂,简直就像抬头俯首一样,瞬间而已。尤其当我们“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处于一种“快然自足”乃至忘我的兴奋状态中,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消亡往往不易觉察。等到快乐过后,相对处于一种疲倦懈怠的抑郁状态时,我们就会很明显地产生一种回味咀嚼、余味无穷的感受与情随事迁、感慨万千的叹息。这便是一件事中得到的时间快慢、生命消长的体验与感觉。以此类推,生命有限,死生无奈,“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中的“痛”就显得更加合乎情理。作者能超越当时的游目骋怀之乐,意识到快然自足中孕育着怅然若失、人生易老之痛,不能不说是一种生命价值的理性思索和人文联想,充斥着乐痛相依、阴阳相伴的人生辩证思想,闪现出人生哲理中理趣美的光芒。
比第二段乐倦相伴、人生苦短的理趣美更难得的是,作者在第三段从自己面对昔人文章“临文嗟悼”的不解出发,在结尾得出了虽然“世殊事异”,但人们兴怀作文的情致却有着古今同一的人文价值。由生命的有限之痛又联想到人类认识的局限性,虽然不认可当时社会普遍存在的以老庄思想来麻醉自我的虚无主义思想,但是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昔人对生命产生感慨的缘由与自己完全相同,可自己还是要对着古人的文章感慨叹息。这就把对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死生规律的思索,进一步推向对难以名状、不可捉摸的认识现象的悲叹。这种认识上的局限性,从表面情绪来看,属一种不幸与悲哀,但从古今诗文创作的美育意义来看,却正是审美体验能够引发联想、超越时空、陶冶情操、育化心灵等人文体验的价值所在,是不幸中的大幸、悲哀中的欣慰,这种人文体验与价值也就包含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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