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年
古今中外的作家莫不艰苦探索细节的描写,甚至不少作家“为伊消得人憔悴”,但也因此为后人留下了传诵不衰的佳作。
细节是文艺作品的细胞,是通过对具体的性格刻画、环境描写、情节展示等多方面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写作技法。
细节描写可谓古已有之,古今文学家莫不精通此法之妙。翻开古今名著,我们可以发现几乎所有名著的成功,莫不得力于细节描写。
我国古代长篇小说的最高峰《红楼梦》,是精彩细节荟萃的艺苑,也是我国古代小说细节描写的最高典范。书中精彩的细节真可以随手拈来: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画蔷痴及局外》中“龄官画蔷”可以说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故事:贾宝玉和金钏儿说话,王夫人打了金钏儿一个嘴巴子,并骂说“下作小猖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后,宝玉跑到大观园避祸,发现戏班的龄官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开始以后是一个“东施效颦”的葬花丫头,后来发现是在“土上画字”,画来画去只是一个“蔷”字,而且地上已画了几十个“蔷”了,但却仍画个不止,以致下了大雨也不知道。曹雪芹真不愧是文学大家,为了准确表达龄官(戏子)对贾蔷挚着而无法表达的爱,紧紧抓住“画蔷”这一细节,极为准确地表现了封建制度压抑下的下层女子有爱不能表达,饱受苦闷、忧虑煎熬的形象,读来给人以深深的震撼!
也是《红楼梦》,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宝半含酸》写贾宝玉在薛宝钗处两个正一个赏通灵、一个鉴金锁之时,林黛玉来了,一见宝玉在,便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话是笑着说,可暗含针芒,敏感的宝钗当然听出话中有音,也笑道:“这话怎么说?”意思是让黛玉把话说清楚。黛玉又笑道:“早知他来了,我就不来了。”话虽然明朗了一些,但言外之意更露骨,醋意也更重了。宝钗于是又逼问一句:“我更不解这意。”冰雪聪明的黛玉,巧妙地一句“诡辩”就把自己滑脱了:“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而不解这意思?”接下去写喝酒。宝玉要喝冷酒,薛姨妈劝阻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打颤儿。”宝钗也趁机做文章:“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要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要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拿五脏去暖他,岂不受苦?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在这里宝钗的劝阻不仅仅是只关心宝玉的身体,更不是在这大谈养生之道的!她在这儿是借题发挥,暗下针砭,劝宝玉放下杂书,摒弃杂念,专心于仕途经济。而“宝玉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林黛玉看在眼里,“磕着瓜子儿,只管抿着嘴儿笑”,这笑是揶揄奚落、却又无法发泄心态的表现。“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火炉”,黛玉于是笑道:“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这里黛玉用的“冷”字正是旁敲侧击“冷酒”的。雪雁道:“紫娟姐姐说姑娘冷了,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这里黛玉明说雪雁听紫娟话,暗里却说宝玉对宝钗的唯命是从,真是极为高明的指桑骂槐,不能不令人佩服黛玉的伶牙俐齿!而此时的贾宝玉当然心知肚明黛玉的含沙射影、借此奚落,“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而宝钗也“素知黛玉如此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
当然细节描写,可以是动作的、语言的,也可以是环境的、肖像的、服饰的、心理的,而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又往往综合运用多方面的细节描写,从而塑造主体的形象。如《红楼梦》中写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幽静的环境,作者借助几枝翠竹暗示和突出了这位少女孤高自许、落落不群的性格:“……(宝玉)便顺脚一经来至一个院门前,看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正是潇湘馆。”而同样是写环境,曹雪芹写探春的秋爽斋则是:“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烟霞闲滑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这里作者所写的秋爽斋大起不落的室内环境,暗示了女主人贾探春豪爽豁达的性格。
《红楼梦》中的精彩肖像描写、服饰描写、心理描写,也是俯拾皆是,如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一回,大家可以拿来细细品味,这里我们就不再挠舌。
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是由一个个鲜亮、感人的生动细节支撑起来的,因而阅读文学作品要注意欣赏细节,并不在于作家虚构的惊险情节和胡编的离奇故事;同样创作文学作品,也要注意营造典型的细节,这样才能塑造出血肉丰满的形象,才能创作出成功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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