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孔子无删述或制作六经之事;
2、《诗》、《书》、《礼》、《易》、《春秋》,本是各不相干的五部书(《乐经》本无此书);
3、把各不相干的五部书配成一部而名为六经的缘故,钱玄同以为是这样的,因为《论语》有子所雅言,诗、书、执礼;和“兴于诗、书、礼、乐教”(《史记·孔子世家》)之说,……又因孟子有孔子作《春秋》之说,于是把《春秋》配上;
4、六经的配成,当在战国之末;
5、自从六经之名成立,于是《荀子·儒效篇》、《商君书·农战篇》、《礼记·经解》、《春秋繁露·玉杯篇》、《史记》(甚多)、《汉书·艺文志》、《白虎通义》等,每一道及,总是六者并举;而且还要瞎扯些什么五常、五行等等话头来比附。
对于钱氏的见解,周予同有相当中肯的批评。他在《六经与孔子的关系问题》一文中指出,钱氏从疑古派的怀疑精神出发,全盘否定了六经同孔子有关系的说法。他的见解,自然不好说全不对,比如关于《诗》、《书》性质的判断,就有道理。但总的看来,他的怀疑的立足点,却很成问题。就是说,钱氏对这个问题先存否定的意见,然后在古代文献中去寻找论证来替自己的观点张目,这就不免陷入主观主义。何况《论语》本身也还有学派和传本的问题要仔细解决,并不是字字句句都可信据。拿现行的《论语》来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从而断定六经与孔子无涉,《荀子》、《史记》等书的记载都是瞎扯,岂非也有武断之嫌吗?所以,钱氏的主张,表面上同所谓五经悉为孔子所作的主张完全相反,其实都各执一偏,不足为据。
诚哉斯言。当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否认孔子与六经的关系时,如果仅仅出于主观目的的需要,即如钱氏所说“我以为不把六经与孔子分家,则孔教总不容易打倒”的话,那么,我们实际上在犯主观臆断的错误。孔子整理六经是秦汉学者比较一致的看法,至于他整理的程度如何、方法怎样,我们当然可以讨论,但我们不必从根本上怀疑孔子整理过六经这一事实。
这样说当然并不意味着我们同意今文学者的说法,以为孔子在整理六经之前或之时,即建立一种理论架构,即期望以六经的分工负责为万世开太平。真实的情况可能是,孔子在生命过程的不同阶段,或出于教学授徒的需要,或出于个人爱好(如对《周易》),确曾致力于古典文献的分类整理,删重去复,形成一定的定本。同时,由于当时的时代条件如尚无印刷技术和纸张,这些经孔子整理的定本也只是在孔门弟子中流传,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播。
至于孔子在整理儒家经典特别是所谓六经时的指导思想,我们还是相信孔子的自述,即“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尽量保持古代历史文献的面貌,一般轻易不作改正,更不会借题发挥,使之蕴涵己意。当然,孔子的这个原则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春秋》,可能因为当时存在《春秋》的不同版本或原始档案委实太多,故而孔子在《春秋》的加工整理上不仅投入很大的精力,而且实际上可能有违他所坚信的“述而不作”的原则,所以当《春秋》成书之后,孔子一再宣示:“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似乎表示对整理后的《春秋》并不是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
《春秋》的整理只是孔子。‘述而不作”的著述原则的一个变例。同时,我们对“述而不作”的原则也不能作过分机械的理解。而且,这一原则似乎只是就古典文献的整理而言,并不是作为学者的孔子毕生所要遵守的学术原则。果如此,孔子除了整理加工过那些经典外,似乎毫无一字之著述。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孔子是一个相当勤奋的人,他不仅到晚年读《易》韦编三绝,似乎在他毕生之读书生涯中还应该留下一些读书心得、笔记或眉批之类的东西。
因此我们相信孔子序《书传》、序《周易》,作《春秋》等等,即便不可能都是历史事实,但与事实也不可能相差太远。套用钱玄同的一句话说,以孔夫子他老人家的学问、才具和声望,如果他不给我们留下一些东西,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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