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永兴
收入中学语文教材的鲁迅作品《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记念刘和珍君》《文学和出汗》,涉及的现代文化名人有:林语堂、章士钊、杨荫榆、陈源、梁实秋等。他们中的最后一位作古者梁实秋先生,1987年11月3日病逝于台北,正值和平统一祖国的呼声甚高之时,海内外学者高度评价梁先生的学术成就,大陆的新闻媒介也报道了梁先生晚年的思乡之情。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既然梁先生为中国现代文化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那么,怎样评价鲁迅当年批评他的作品呢?上述其他几位先生,逝世时虽然没有赶上80年代中期的历史条件,但章士钊乃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和学者;林语堂成就卓著,海外的评价颇高;杨荫榆、陈源也决非一无是处,那么,应该怎样看待鲁迅当年对他们的批评呢?
上述文化名人全都后于鲁迅逝世。杨荫榆卒于1938年,陈源卒于1970年,章士钊卒于1973年,林语堂卒于1976年。对他们的盖棺论定,是后人的事,鲁迅没有,也不可能对他们的一生做出全面的评价,这是常识范围内的事。此外,鲁迅终其一生,从未与强权结盟,他对这几位文化名人的批评,既无法律效力,亦无行政措施,对被批评者构不成人身伤害,这又是常识范围内的事。至于1949年以后的几部中国现代文学史,未能正视林语堂、梁实秋、陈源的文学成就,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历史条件下的必然现象,我们对这几部文学史的编写者尚且不可以苛求,何况1936年即已辞世的鲁迅呢?这也是常识范围内的事。
一个人一生所走的道路与他在某一阶段的表现,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说它们有联系,是因为一个人的一生由若干个阶段组成,后者是前者的有机组成部分,没有后者,也就没有了前者。说它们有区别,是因为不能在二者之间画等号。有些知名人士的一生是漫长而曲折的,某一阶段的表现不能代表他的一生。章士钊曾任北洋政府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在20年代中期反对进步的学生运动,难辞其咎,鲁迅当时批评章士钊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正如瞿秋白所说:“不但陈西滢,就是章士钊(孤桐)等类的姓名,在鲁迅的杂感里,简直可以当做普通名词读,就是认做社会上的某种典型。”《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论及章士钊,是因为他当时是某一种社会势力的代表。作为北洋政府的高级官员,是北洋政府的政权性质决定章士钊的政治态度,而不是章士钊的政治态度决定北洋政府的政权性质。一个人的历史既是自己写的,又不是自己写的。鲁迅对章士钊的批评,只适用于章士钊在北洋政府任职这一阶段,不涉及他此前的表现,更没有预测他的后来。我们今天评价章士钊,则应顾及他的一生。章士钊早年是反对满清的激进派;五四运动前后,资助过赴欧洲勤工俭学的学生;他确曾做过国民参议员,但也做过大学教授和律师,且著作等身;1949年,他是南京国民党政府和平谈判的代表团成员,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后,遂留北平。此后,作为爱国民主人士,他曾多次为国是仗义执言,直至上书毛泽东。1973年,92岁高龄的章老亲赴香港,名为“探亲”,实为受毛泽东、周恩来委托,为祖国统一大业而奔走。7月1日因病逝世。章士钊先生是中国近代、现代史上有影响的爱国民主人士和社会活动家,是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的挚友。
20年代中期曾任女师大校长的杨荫榆,也因站在学生运动的对立面,受到过鲁迅的批评,但这也只适用于杨荫榆任女师大校长这一阶段。1925年8月,杨荫榆被免职后,南下无锡,在家乡继续致力于教育事业。1938年,日军侵入苏南,“搜索财物”,“掠夺妇女”,杨荫榆精通日语,“见辄怒詈”,尽力保护妇女,终被日寇杀害。杨荫榆毕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其敬业精神可嘉。在家乡沦陷的艰苦岁月,“以一弱女子而慷慨捐躯”,“风骨凛凛”,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
1949年,梁实秋移居台湾,此后,长期执教于台湾师范大学,在教学、创作、学术、翻译等方面颇为勤奋。他的散文隽永简洁,堪称大家;在学术研究上很有造诣;在翻译上贡献卓著。他翻译了《莎士比亚全集》《英国文学史》,主编了《汉英辞典》,以英文撰写《中国文学史》,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著名的教育家、散文家、翻译家、学者。
斗转星移,鲁迅和他批评过的几位现代文化名人都已经成为历史人物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构成了中国现代文化史的一个侧面。历史对人物的评价有其内在的规律。三国时期,诸葛亮和曹操父子在政治上处于对立状态,且长时期刀兵相见,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今天对他们在政治、军事、文化上的成就都给以充分的肯定。北宋时期,王安石和司马光对变法的态度迥然不同,但这同样不妨碍我们今天高度评价他们在文学和史学方面的贡献。我们今天评价鲁迅和章士钊、林语堂、梁实秋等人的关系与功过是非,其标准和结论与50年代至70年代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选自《中学语文教学》 1996年12期,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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