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良心》

袁凤岐，一个普通的公交汽车司机，因为一次意外，将一位老太太撞死。在投案自首，被有关部门处理结束后，他开始寻找起这个被撞死老者的家人来。两年的时光流变，两年的痴痴寻找，他悄然书写的责任与良知在日渐功利的时代铿锵凛然，震撼着每一个人，也感动着每一个人。

灾难突发，那个无名老太成为心中的痛

今年36岁的袁凤岐出生在黑龙江省五常市的一个小村。从小，父母就教育他做人要善良、正直。因为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后，袁凤岐辍学了，在家种了几年地后，开始到哈尔滨打工。1996年，袁凤岐承包了一辆86线联运车，他开车，妻子孙玉洁售票。

2001年4月19日临近中午12时左右，袁凤岐开车在华山路经济开发区站刚启动，就听到车后面有人大声喊叫，他下意识地看倒车镜，从左侧的倒车镜里，看到有一个人在车旁倒了下去。他急忙刹车，跳下车，看到一个50多岁的女人倒在车旁，双眼紧闭，耳朵、鼻子血流不止，全身抽动不停……袁凤岐立刻打车将老人送到医院抢救。医院要求交2万元住院押金，袁凤岐和妻子把身上所有的钱翻出来才几百元，他央求着院方先抢救治人，并让妻子留下来，自己立刻踏上了返回五常的车，回老家借钱。晚上6时左右，袁凤岐刚到五常不到两个小时，妻子和车队的领导就打来电话，告诉他被撞的老人抢救无效死了。袁凤岐返回了哈尔滨，赶到哈尔滨市南岗交警大队投案自首。经过调查，袁凤岐对这次车祸负有全部责任。

突然之间，袁凤岐成为一名“犯人”，他异常痛苦。但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被撞死的老人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无法确定老人的身份，也找不到老人的家人。

2001年4月，警方按照常规在媒体上刊登了认尸启事，但一个月后，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尸体被火化了，骨灰被保存在哈尔滨向阳山殡仪馆。袁凤岐被刑事拘留20天后，被判两年徒刑，缓期三年执行，他回到了家中。

袁凤岐突然变得异常沉闷，原来的那个爱说爱笑的他总会望着天花板发呆，袁凤岐的内心总也摆脱不了那个被撞老人鲜血流淌的脸。他似乎能看到老人的家人在奔走寻找老人的哭泣和无助，他似乎看到老人渴望安慰她家人的眸子……多少个难眠的夜晚，袁凤岐对自己说，你不能放弃寻找！

回到家半个月的一天晚上，袁凤岐郑重地对妻子说道：“我决定了，要想办法找到那个老人的家人，不管多难都要找，不管找多久都要找。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寻遍天涯，好汉子痴情可问天地

“我是一名86路汽车司机。2001年4月19日中午，我开车将一名50岁左右的老太太刮倒，抢救无效死亡。死者身高1.55米左右，圆脸，烫短发。戴一副眼镜，穿烟色上衣、灰色裤子。因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老人的尸体已经被当做无名尸火化，但内疚和自责却一直撕扯着我。谁家失踪了一个人都会着急的，我很想当面向老人的家人道歉。如有知道其身份或家人的人请与本人联系……”

袁凤岐每天早晨吃过早饭就从家里出发，赶到经济开发区站台，举着贴到硬纸壳上的寻死者家人的启事，看有乘客等车，或者有行人路过，就将启事牌转向来人，有的人会停下来看看，问上几句；更多的时候，人们很奇怪地看看他，就急忙走开了。

7月的哈尔滨正是最热的季节，这天，站了一个上午的袁凤岐双腿突然不停地打起抖来，额头有汗珠渗出，他急忙到附近的阴凉处，找块石头坐下来，以为凉快一会儿就会好。可是，他的全身也开始大汗淋漓了，并开始感觉口渴、头晕、胸闷……他意识到自己中暑了，急忙到附近的食杂店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喝了几口，将剩下的倒在了头上，汗终于渐渐消退了。袁凤岐蹒跚地回到家里，他苍白的脸色还是让妻子看了出来。妻子流泪说：“就是找，也不用这么拼命啊！你还要想想我和孩子啊！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办啊？”

那天夜晚，袁凤岐很久才睡，那个死去的满脸鲜血的老人和泪流满面的妻子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他既想寻找那死者的家人，又不想让妻子为自己担心太多，他陷入了矛盾之中。但第二天，袁凤岐又一如既往地出现在经济开发区站台。渐渐地，他成为站台上的一个固定标志物。

9月快到了，袁凤岐开始愁闷起来，因为女儿和儿子马上就要开学了，学费对于已经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他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袁凤岐租赁的房子的邻居了解到他的难处，把800元钱塞到他手里，劝说道：“袁哥，你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果能在近期内找到还好说，万一找不到，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袁凤岐的眼圈儿红了起来，说道：“我必须要找，不然，我这心里总不塌实，一闭上眼睛就是那老人的样子！她的家人不知道有多着急呢，苦就苦点儿吧！”

哈尔滨的冬天，风如刀子一般，无论穿多厚的衣服，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被冻透。尽管袁凤岐穿了棉鞋、戴了棉手套，可是双脚和双手还是被冻伤了。

这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站台上的袁凤岐很快就成了一个雪人，他的手脚被冻得麻木起来。这时，一个年纪在50多岁模样的妇人看完袁凤岐的启事，感叹着：“现在像你这么有责任心的人太少了。可是孩子，你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看看能不能把寻人启事发到报纸上，哪怕就是贴到更多的地方也比你在这里守着一个站点好找啊！”袁凤岐想说谢谢，可嘴巴却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不住地鞠躬。那天回到家后，他和妻子商量着到报社发启事，可一打听刊登启事要好几百元钱，夫妻俩灰心了。

袁凤岐买了白纸，开始了一遍遍抄写寻人启事。对于初中毕业就辍学的他，这是这么多年来，写字最多的一次了。写到了半夜，手疼胳膊酸，只写了二十几张。第二天，袁凤岐拿着写好的启事和浆糊，在经济开发区站台附近的电线杆和启事牌子上一张张地张贴起来。

每天晚上回到家后，袁凤岐都要抄写寻人启事。就这样，晚上抄写，白天去张贴、寻找。

这天，袁凤岐像往日一样，贴完启事，到经济开发区站台举着启事牌寻找。一个40多岁模样的妇女走到他跟前，将一个充了电的热宝塞到他手里，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怔怔中的袁凤岐反应过来后，急忙跑着追上那个人，想把热宝还给对方。那个妇女说道：“你就拿着吧！我每天都从这里走，你这样找一个和你无亲无故的人，太不容易了。我帮不上你什么，这个热宝可以帮你抵挡些寒气。”

千回百转，他的寻找已穿越灾难到达无数心灵

2002年春节后，重新获得驾驶执照的袁凤岐开始到71线联运车队做司机，他的妻子也再一次到86路联运车队做售票员。因为每天都要从清早忙碌到夜幕四合，再不能像以往那样举着启事牌子寻找，也不方便去四处张贴启事了。但袁凤岐始终没有放弃对死者家人的寻找。

2002年4月19日，袁凤岐和妻子早早来到经济开发区站台，两个人静静地站在站台旁，凝望着一年前那个老人遇难的位置，低下头。袁凤岐在心中祈祷着：“老妈妈，我虽然还没有找到您的家人，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寻找的。您如果在天有灵，您就保佑我能尽快找到您的家人吧！好让您能早日安息，也让您的家人少一日的牵挂和寻找……”

悼念完，袁凤岐将前一天晚上写好的寻人启事张贴到站台附近的张贴牌上，袁凤岐在心底呐喊着：“天地为证，不找到老人的家属决不停止寻找。”

没有人听得到他心中的祈祷和呐喊，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疼痛和渴望，但他的寻找已经穿越灾难，温暖着许多冰冷和麻木。

2003年春节前的一天，袁凤岐和妻子双双请假来到哈尔滨市向阳山殡仪馆祭奠老人。因为不知道老人的名字，袁凤岐一边焚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而语：“老妈妈，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也没能够找到您的家人，我和妻子权当是您的儿女吧，来给您送点儿‘钱’……”春节过后，袁凤岐走进了哈尔滨的一家报社，询问刊登一条寻人启事要多少钱。记者在了解了他的寻找故事后，动情地对他说道：“我们为你发一篇报道！帮你来寻找老人的家人……”

2003年3月20日，一则《肇事司机苦寻受害人家属》的报道被刊发了出来。虽然报道只有二三百字，却如石击水，很快就有电话打过来。

第一个打进电话的是哈尔滨市动力区的张志忠。张志忠的母亲在两年前走失，袁凤岐在启事中描写的被撞老人和他的母亲十分相像。袁凤岐叮嘱对方带着母亲的照片和相关证件，约一个时间一起到交通部门去验证一下。

就在袁凤岐和张志忠约好见面的前一天中午，袁凤岐接到了哈尔滨市南岗区李军的电话。李军非常激动：“我看过你的启事了，启事上说的那个死者和我母亲非常吻合，我母亲也是在那天失踪的，那一定就是我母亲。你快说，我怎么能找到你。我要马上见到你！”袁凤岐理解对方的心情，委婉地说：“你不要着急，我现在正在开车，这样吧，明天还有一个要来辨认的，你带着你母亲的照片我们一起去交通部门核实一下。”袁凤岐好说歹说，对方终于放下了电话。下午4点钟左右，他把车停到终点，乘客都下车了，他也下了车，这时候，走过来四个人，问他是不是叫袁凤岐，他点了点头，这几个人二话没说，挥拳就打。等同事赶过来将几个人拉开的时候，袁凤岐已经鼻青脸肿、满头是血了。原来，这几个人是李军和他的兄弟，因为断定那个被撞死的老人就是他们的母亲，赶来教训袁凤岐的。

袁凤岐住进了医院，脑后缝了四针。

第二天，张志忠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一起赶到了医院。见到袁凤岐，张志忠说道：“现在像你这样有觉悟的人已经不多了，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结束了，还能找家属，真的太难得了，不管你撞的老人是不是我母亲，我都代替死者向你表示感谢。”因为车祸发生已经近两年了，袁凤岐看过张志忠带来的照片后，不敢确定和被自己撞的老人是同一个人，就建议：“这样吧，当年交通部门处理的时候给老人拍了一些照片，等我出院后，我们一起去交通部门核对一下……”

接下来，又相继有电话打过来。每一个电话，袁凤岐都极为认真地对待。

一个名字叫梁凤仪的铁力市人打来电话，感激地对袁凤岐说道：“等你出院后，我带着我母亲的照片和证明材料，我们一起去交通部门核对一下。如果是，我们都少了一份寻找。如果不是，就算能认识你这样的一个大哥也值得的。”

不久，黑龙江电视台《新闻夜航》栏目的制作人员得知了袁凤岐的大义大情之举，对他的事情也进行了报道。更多的电话打过来，袁凤岐的心一点点被希望燃烧着，他祈祷着：这一次能够找到死者的家人。

2003年4月16日，出院后的袁凤岐和八家认为有可能就是死者家属的人一起来到了哈尔滨市南岗交警大队。当年被撞老人的照片在每个人手中传递着，袁凤岐的心狂跳起来。他渴望着这些来辨认照片的人中能够有老人的家属，他近两年的寻找太难太苦，他近两年的渴望太重太深……

那颗悬着的心伴随着照片在一个一个人手中的传递而越跳越快。可是，所有人都在摇头。辨认后，八家辨认者和袁凤岐告别，几乎是异口同声：“虽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我们还是要感谢你，你给我们上了一堂真情的课。我们代替死者家属感谢你！”李军更是满心愧疚地拉着袁凤岐不停地道歉：“我那天太冲动，你是好人，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就把我当兄弟吧，你这个人太伟大啦！”

袁凤岐的寻找初衷可能只是渴望告慰亡灵、抚慰死者家属、平静自己的心灵，但找着找着，他高高举起的人性光芒，悄然辉耀了无数心灵。寻找尚无结果，但寻找本身已经美丽非凡。但愿生活中这样的寻找多些、再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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