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五章》
说实在的,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在和兄长的谈话中有点夸大了公爵向阿格拉娅·叶潘钦娜求婚的消息的确切性。也许,作为一个有洞察力的女人,她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也许,由于幻想(其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种幻想)烟消云散不免伤感之余,她,作为一个凡人,以夸大不幸为快,不放弃再往其兄长心中浇上更多的毒汁,虽然她是真挚地爱他、同情他。但是,无论如何她不可能从自己的女友叶潘钦娜小姐那里得到那么确切的消息;只有一些暗示,欲言又止的话,避而不谈,猜测。也可能,阿格拉娅的姐姐们有意泄露一点风声,以便能从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那里获悉些情况;最后,也可能她们不想放弃女人的乐趣,要稍稍逗弄一下童年时的女友;这么长时间里她们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意图,哪怕是蛛丝蚂迹。
从另一方面来说,公爵要列别杰夫相信,他没什么可告诉他的,他似乎也发生出什么特别情况,虽然这完全是实话,但是也可能他锗了。确实,所有的人似乎都发生了某种非常奇怪的情况:什么都没有发生,同时又仿佛发生了许多事。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凭着女人的本能准确地猜到了后面这一点。
然而,结果是,叶潘钦一家一下子抱定一致的想法,认为阿格拉娅发生了某种重大的情况,正在决定她的命运,--这很难讲得有条有理。但是这个想法在大家头脑里一下子刚刚闪过,大家一下子立即认为,早已看清了这一切并且清楚地预料到这一切;还是从“可怜的骑士”起,甚至更早些,一切就已很明白,只不过那时还不愿相信这样荒唐的事。姐姐们是这么说的;当然,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比所有的人都早预见到并知道这一切;她早就已经害了“心病”,但是,久也罢,不久也罢,现在想到公爵,她突然会觉得十分不合心意,其实是因为这种想法把她搞得惶惑不知其所以然。这里有一个问题是必须立即解决的;但是不仅不能解决,可怜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无论怎么努力,甚至都不能完全明确地在自己面前提出问题。事情是很难办的:“公爵好还是不好?这一切好还是不好?如果不好(这是无疑的),那么究竟不好在哪里?而如果可能是好(这也是可能的),那么又好在哪里?”一家之主的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当然先是惊讶,但是后一下子就承认:“真的,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好像觉得有类似这样的事发生,间或突然仿佛出现这种幻觉!”在夫人威严的目光下他马上就闭口不言了,但是早晨他不说话,到了晚上与夫人单独在一起又不得不说的时候,忽然似乎特别有勇气地说出了几点出人意料的想法:“实质上究竟怎样呢?……”(静默。)“如果是真的,当然,这一切是很奇怪的,我现在不争论,但是……”(又是静默)“而另一方面,如果就这么直截了当地看问题,那么,说真的,公爵可是个非常好的小伙子,而且……而且……嗨,说到底,他的姓氏是我们家族的姓氏,这么说吧,在上流社会眼中这一切将具有支持处于卑微地位的家族姓氏的性质。上流社会就是上流社会;但是公爵毕竟不是没有财产的人,尽管只是有一些。他有……还有……还有……”(长时间的静默和绝然中断谈话)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听完丈夫的活,不顾一切地发作了。
在她看来,发生的一切是“不可原谅的,甚至是犯罪的胡闹,不切实际的嬉戏一场,是愚蠢而又荒唐的!”。首先“这个小公爵是个有病的白痴,其次是个傻瓜,既不了解上流社会,在上流社会也没有地位,你把他介绍给谁,把他塞到哪里去?是个不可容忍的派,连个官衔也没有,还有……还有……别洛孔斯卡娅会怎么说?再说,我们为阿格拉娅想象和选定的丈夫难道是这样的一个人,是这么一个女婿?”最后一个论据自然是最主要的。因为有这些想法,母亲的心在颤栗,在渗血,在流泪,尽管与此同时内心里发生某种微弱的声音突然对她说:“公爵到底什么地方不是您想要的那种人?”咳,正是这些发自心扉的反对声使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最为烦难。
阿格拉娅的姐姐们不知为什么很喜欢公爵当妹夫的主意,甚至觉得这主意并不太奇怪;总之,她们甚至一下子完全站到了公爵一边。但她们俩决定保持沉默。一下子就能发现,在这个家庭里,有时候在某个共同的有争议的家庭问题上,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越是执拗、坚定地反对和否定,对大家这反而是一种迹象,说明她可能已经同意这一点了。但是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无法完全保持沉默。妈妈早就承认她是自己的顾问,现在经常叫她去,要求她发表意见,主要的是要她回忆。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谁也没有看到这一点?为什么当时没说,当初这个恶劣的‘可怜的骑士’的称呼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她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一个人注定了要对大家都操心,要发现和预测一切,而所有别的人可以仰天数鸦,漠不关心。”等等,等等。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开始很小心谨慎,只是表示她觉得爸爸的想法是相当正确的,在上流社会眼里,选择梅什金公爵为叶利钦家的一个女婿可能会觉得很合适的。渐渐地,她激动起来,甚至添加说,公爵根本不是“傻瓜”,而且从来也不曾是这样的人,至于说地位,那么还只有上帝才知道,经过几年之后在我们俄罗斯一个正派人的地位将取决干什么?是过去的必不可少的官运亨通还是别的?对这些话妈妈立即斩钉截铁地予以指出,亚历山德拉是个“自由派,这一切全是他们该死的妇女问题”。后来,过了半小时她便到城里去了,再由那里去石岛见别洛孔斯卡娅,仿佛故意似的,那时她正在彼得堡,但很快又要离去。她是阿格拉娅的教母。
别洛孔斯卡娅“老大婆”听完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全部激昂、绝望的坦陈以后,”丝毫不为偶然不知所措的母亲的眼泪所动,甚至还讥嘲地望着她。这是一个可怕的老大婆。对于朋友,即使是最老交情的朋友,她也不能忍受平等相待,而对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她完全把她看做是自己的被保护人,就像35年前一样,因此绝不容忍她性格中的生硬和独立。她顺便指出,“所有他们这些人根据自己一直的习惯,好像过于性急超前,小题大作,把苍蝇说成了大象;无论她仔细听了多少话,都不相信他们确实已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最好是不是等一等,看看还会有什么情况;照她看来,公爵是个正派的年轻人,虽然他有病,有些怪,而且太没有地位。最槽糕的是,他竟公然养着一个情妇。”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非常清楚,别洛孔斯卡娅对由她举荐的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未能成功而有些生气。比她回到帕夫洛夫斯克自己家中去的时候还要恼怒,马上大家都挨了一顿克,主要是“大家都疯了”,谁也绝不会这样行事,只有他们才这样;“你们急什么?出什么事了?无论我怎么仔细观察,怎么也得不出确实出什么事的结论!等一等,看看还会有什么情况!别去管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会产生什么幻觉,那不是把苍蝇说成大象,小题大作?”等等,等等。
因而,结论是应该镇走下来,冷静地观望和等待。但是,呜呼,平静的状态维持不到10分钟。对冷静的第一个冲击便是妈妈去石岛期间家里发生情况的消息。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是在上一天公爵来过之后第二天早晨去的,不过公爵不是9点来,而已是12点了。两位姐姐非常详细地回答了妈妈急不可耐的盘问。首先,“她不在时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公爵来过了,阿格拉娅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见他,约模有半小时,后来她出来了,一出来便马上建议公爵下棋:公爵不会下棋,阿格拉娅一下子就胜了他;她很快活并拼命羞他不会下棋,拼命取笑他,因而看着公爵都令人可怜。后来她提议玩牌,打“杜拉克”。但这下结果完全相反,公爵在打“杜拉克”中显示出非凡的水平,简直就像……像教授,他打牌很有技巧;可阿格拉娅弄虚作假,又是偷换牌,又当着他面偷他的赢牌,但每次他还是让她当了“杜拉克”;连续五次。阿格拉娅狂得不得了,甚至完全放肆不羁,冲着公爵说了许多讽刺挖苦和粗鲁无礼的话,致使公爵收敛了笑容;当她最后对他说,“只要他坐在这里,她的脚就不进这个房间,说在发生了那一切后,而且还是夜间十二点多,公爵上她们这儿来,简直是不知羞耻,”公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后来阿格拉娅砰地关上门走了。尽管她们劝慰了一阵,公爵走时就像参加了葬礼一样。公爵后过了1刻钟,阿格拉娅忽然从楼上跑到下面露台上,而且那么急促,连眼睛也不擦,而她的眼睛是哭过的,她跑下来是因为科利亚来了,带来了一只刺猬。她们大家开始看刺猬,科利亚则解释她们提出的问题;说刺猬不是他的,他现在是跟同伴、另一个中学生科斯佳·列别杰夫一起来的、“他不好意思进来,留在外面,因为他带着一把斧头,而刺猖和斧头是刚向一个路上遇到的农夫买的。这农关卖刺猬得了50戈比,而斧头则是他们说服他卖的,因为是顺便,再说是一把很好的斧头。这时阿格拉娅忽然开始缠着科利亚,要他把刺猬转卖给她、她毫无顾忌,竟然称科利亚“亲爱的’,科利亚好久都未同意,但最后坚持不住,便叫来了科斯佳·列别杰夫,他进来时确实拎了一把斧头,显得非常窘困。但这一下忽然弄清了;原来这刺猬根本不是他们的!而是属于姓彼得罗夫的第三个男孩子的,他给了他们俩钱,让他们为他向第四个男孩买一本斯洛塞尔的《历史》,那男孩需要钱用,愿意便宜出售;他们是去买斯洛塞尔的《历史》的。但忍不住买了刺猬,因而,刺猬和斧头是属于那第三个男孩的,他们现在就拿这两件东西代替斯洛塞尔的《历史》去给他;但阿格拉娅拿住下放,弄到最后,他们决定把刺猬买给她。阿格拉娅刚得到刺猬,在科利亚的帮助下立即把它放到一只蓝子里,盖上一块餐巾,叫科利亚哪儿也别去,立即将刺猬带给公爵,代她请公爵收下。以表示“最深切的敬意”。科利亚高兴地同意了,并允诺送到,但马上缠往她问:“刺猬和类似的礼物意味着什么?”阿格拉娅回答说,这不关他的事。他回答说,其中包含着寓意。阿格拉娅很生气,毫不客气地回说,他只是个乳臭小儿、仅此而已。科利亚当即反击,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的份上,此外还有自己的信念,不然他会马上向她证明,他也会还以类似的侮辱。不过,最终科利亚还是高高兴兴地带着刺猬走了,科斯佳·列别杰夫则在他后面跑着;阿格拉娅看见科利亚手中的篮子显得过分厉害,忍不住从露台上冲着他背景喊道:“科利亚,请别掉出来,亲爱的!”仿佛刚才没跟他骂嘴似的。科利亚停下来,也像没有骂架似的,胸有成竹地喊道:“不会的,不会掉出来;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请尽管放心!”说完又低头跑了起来。此后阿格拉娅开怀大奖,跑到自己房间去时相当满意,后来一整天都很快活。这样的消息使叶莉扎纳塔·曾罗科菲耶夫娜完全惊呆了。好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她就是这么一种心境。她的焦虑不安被刺激到了异常地步,而主要的是刺猬;这刺猬意味着什么?这里有什么默契?这里暗示着什么?“这是什么信号?这是什么密码?况且盘问时正好在场的可怜的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一句答话就把全部事都搞坏了。据他看,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密码,关于刺猬——“仅仅是刺猬而已,此外,也许只是表示友情,抛弃前嫌,寻求和解,总之,这一切都是沟通,但无论如何是天真无邪、情有可原的。”
顺便要指出,他完全猜对了。公爵从阿格拉娅那里受到讥讽和被赶出门,回家以后已经坐了半小时光景,阴郁而绝望,忽然科利亚带着刺猬来了,顿时雨过天睛,公爵仿佛死里复生一般,详细询问科利亚,斟酌他的每一句话,反来复去问了有十遍,像孩子一般笑着并不时地跟两个孩子握手,他们也笑着,开朗地望着他。看来,阿格拉娅原谅了他,公爵今天晚上又可以到她那里去了,而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主要的,简直就是一切。
“我们还都是些什么样的孩子呵,科利亚!还有……还有……我们是孩子,这有多好。”他终于陶醉地发着感叹。
“最简单不过,她爱上了您,公爵,没别的!”科利亚以权威的口吻开口说。
公爵一下子飞红了脸,但这次什么活也没有说,而科利亚只是哈哈大笑,拍着手;过了片刻公爵也大笑起来,后来天黑前每5分钟他就看看表,是,是已经过了许多时间,到晚上还有多少时间。
但是情绪占了上风: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终于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发作。她不顾丈夫和女儿们的全力反对,立即派人去叫阿格拉娅,向她提最后一个问题,并从她那里得到最明确的最后答复。“为了一下子了解这一切,一了百了,再也不要提起!”“否则。”她声称,“我活不到晚上!”
到这时大家才明白,事情弄到了多么槽糕的地步。除了佯装惊讶,表示愤忿,哈哈大笑、嘲公爵、讥讽所有盘问她的人,从阿格拉娅那里没有问出什么名堂。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躺到床上,直到等待公爵来喝茶的时候才出来。她激动得打着哆嗦等待着公爵,当他来到的时候,她差点歇斯底里发作。
而公爵本人进来时也战战兢兢,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动,古怪地微笑着,窥视着大家的眼睛,似乎向大家提问,因为阿格拉娅又不在房间,这立即使他害怕起来。这个晚上没有一个局外人,全都是家里人。ω公爵还在彼得堡为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伯父的事逗留在那里。“要是他在这里,就会说点什么,”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颇为惋惜他不在场。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显出一副异常忧虑的神色坐着;姐姐们很严肃,仿佛故意沉默不语,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廓夫娜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竞然狠狠地把铁路痛骂了一通,以坚决的挑衅姿态望着公爵。
呜夫!阿格拉娅没有出来,公爵毫无指望了。他六神无主,嘟嘟哝哝地着,刚表示修铁路是很有好处的,阿杰莱达却突然笑了起来,公爵又绝望无话了,就在这当口,阿格拉娅平静和庄重地走了进来,有礼貌地向公爵行了个礼,郑重其事地坐到圆桌旁最显眼的座位上,她疑问地瞥了一眼公爵。大家明白,解开一切困惑的时刻到了。
“您收到我的刺猬了吗?”她坚定而又几乎是生气的问道。
“收到了,”公爵红着脸,屏心静气回答说。
“那就立即解释一下,您对此有何想法?这对妈妈和全家的安宁菲常必要。”
“听着,阿格拉娅……”将军忽然不安起来。
“这,这太过分了!”突然叶莉扎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不知为什么也害怕起来了。、
“这里没有什么过分的,妈妈,”阿格拉娅马上严厉地回答说,“我今天派人公爵送去一只刺猬并想知道他的想法。怎么样,公爵?”
“您是问有什么想法,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
“对刺猬。”
“就是说……我认为。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您想知道我怎么接受……刺猬的……或者,最好是,我怎么看待……派人送来的这件东西……刺猬,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总之……”
他紧张得喘不上气来,一时语塞而不作声。
“嘿,您没说出多少来,”阿格拉娅等了5分钟后说,“好吧,我同意不谈刺猬;但我很高兴,终于能了结蓄积已久的所有困惑。最后,请允许当面向您本人了解:您是否要向我求婚?”
“啊,天哪!”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失声惊呼。
公爵战栗了一下,急忙闪开,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呆若木鸡;两个姐姐则蹙起了眉头。
“公爵,别撒谎,真话。因为您的缘故他们对我进行了奇怪的盘问;这种盘问究竟有根据?说吧!”
“我向您求过婚,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公爵突然振奋起来,说,“但是……您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爱您和信任您……甚至现在……”
“我是问您:您是否向我求婚?”
“是的,我向您求婚,”公爵屏住呼吸答道。
紧接着是大家的强烈反应。
“亲爱的朋友,这一切不是这么回事,”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十分激动地说,“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格拉莎……对不起,公爵,对不起,我亲爱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他向夫人求援了,“应该……仔细琢磨一下……”
“我不管,我不管!”叶莉扎维塔·普罗得菲耶夫娜连连摆手。
“妈妈,请允许我说,要知道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自己也有关系:这是决定我命运的非常时刻(阿格拉娅正是这样说的),我自己也想知道,此外,我很高兴能当着大家的面……请允许问您,公爵,如果您‘怀有这样的意图’,那么您究竟打算用什么来使我得到幸福呢?”
“我不知道,真的,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怎么回答您;这……这回答什么好呢?再说……有这个必要吗?”
“您好像不好意思了,气也喘不过来了;您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喝杯水吧;马上就会给您送来的。”
“我爱您,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我非常爱您;我只爱您一个人……请别开玩笑,我非常爱您。”
“但是,这可是件重要的事;我们不是孩子,应该认真看待……现在请费心解释一下,您的财产情况怎么样?”
“去-去-去,阿格拉娅,你说什么呀!这不行,不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惊慌得喃喃嘀咕着。
“丢人!”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大声嘟哝说。
“她疯了!”亚历山德拉也大声嘀咕道。
“财产……也就是说钱?”公爵惊讶地说。
“正是。”
“我有……我现在有13万5干卢布,”公爵涨红了脸,喃喃。
“就这些。”阿格拉娅一点也不脸红,大声和公然地表示惊讶说,“不过,没关系;特别是如果节省些……您打算做事吗?”
“我想通过考试去当家庭教师……”
“非常合适;当然,这会增加我们的钱财,您打算当一名锦衣侍卫吗?”
“锦衣侍卫?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但是……”
但这时两个姐姐忍不住卟哧笑了出来。阿杰莱达早就已经发觉,阿格拉娅那回动的脸容是一种变象,表明很快就将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而暂时她正竭尽全力克制着。阿格拉娅本还威严地瞥了一眼放声大笑的两个姐姐,但自己也未能再忍1秒钟,便发出了极为疯狂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最后,她跳起身,跑出了房间。
“我就知道,只有一阵笑声,没有别的!”阿杰莱达大声说,“从一开始,从送刺猬起就是这样。”
“不,我可不允许这样,我不允许!”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忽然怒火勃发,很快跟着阿格拉娅奔去。两位姐姐也立即跟在她身后跑去。房间里剩了公爵和一家之长。
“这个,这个……你能想象这类事吗,列夫·尼古拉伊奇?”将军生硬地说,显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不,当真说,当真说,能想象吗?”
“我看得出来,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是在取笑我,”公爵忧郁地回答说。
“等一等,老弟;我去一下,你等一等……因为……你哪怕给我解释一下,列夫·尼古拉伊奇,哪怕说明一下: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这么说吧,在总体上究竟意味着什么?老弟,你自己也会同意,我是父亲;毕竟是做父亲的,可却一点也不明白;所以你哪怕给我说明一下。”
“我爱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她知道这一点,而且……好像早就知道了。”
将军耸了耸肩。
“真奇怪,真奇怪……你很爱她吗?”
“很爱。”
“对我来说,这一切真令人奇怪,真令人奇怪。也就是说,这么出乎意料和突然袭击,以至……你知道吗,亲爱的,我不是说财产(虽然我期望过你有更多的财产),但是……对我来说女儿的幸福……说到底……你是否有能力……这么说吗,缔造这种……幸福?还有……还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她来说这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也就是说,不是你而是她?”
从门后传来了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的声音:在喊爸爸。
“等一等,老弟,等一等!等一等并好好想想,我马上来……”他匆匆说完,惊慌地朝亚历山德拉的喊声奔去。
他见到夫人和小女儿一个在另一个的怀里互相洒泪哭泣。这是幸福、激动及和解的眼泪。阿格拉娅吻着母亲的双手、脸颊和嘴唇;两人热烈地互相依偎在一起。
“瞧,看看她吧,伊万·费奥多雷奇,这就是她现在的全副模样!”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说。
阿格拉娅从妈妈怀里转过她那幸福的泪流满面的小脸,瞥了一下爸爸,放声大笑,扑向他,竖紧拥抱他,吻了他好几次,接着又扑向母亲,完全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不让任何人看见,又立即哭了起来。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用自己的一角披中遮掩她。
“嘿,你要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发生了这一切以后,你真是个狠心的姑娘,就是这么回事!”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说,但已经很高兴,仿佛突然呼吸也变轻松了。
“我狠心,是的,我狠心。”阿格拉娅忽然接口说,“我坏!我被宠坏了!把这对爸爸说吧。啊,他就在这里。爸爸,您在这里?听见了吧?”她含泪笑着说。
“亲爱的朋友,你是我的宝贝:”幸福得神采焕发的将军吻着她的手。(阿格拉娅没有抽回手)“这么说,你爱这个……年轻人罗?”
“不-不-不!我不能忍受……您的年轻人,我不能忍受!”阿格拉娅突然冒起火来并抬起了头,“爸爸,如果您敢再……我可是认真对您说;您听见了:我是认真说的!”
她确实是认真说的:甚至满脸通红,双目炯炯。爸爸碰了个钉子,吓坏了,但是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从阿幅拉娅后面朝他做了个信号,他明白这是要他“别问”。
“如果是这样,我的天使,那么随你,你自己作主,他在那里一个人等着,要不要给他一个委婉的暗示,让他?”
将军也向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使了个眼色。
“不、不,这是多余的;尤其是委婉的暗示。您自己先到他那里去,我随后就来,马上来,我想请求这个……年轻人原谅,因为我委屈了他。”
“而且是大大委屈了他,”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认真地肯定。
“好吧,那么……最好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先走去,你们马上跟着我来,过一会儿就来,这样比较好。”
她已经走到门口,但突然又回过来。
“我会笑的!我会死的!”她忧愁地说。
但是就在这瞬间她转过身,向公爵跑去。
“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想?”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急忙问。”
“我都怕说出来,”叶莉扎维培·普罗科菲耶夫娜同样急忙地回答,“照我看,情况明摆着。”
“据我,明明朗朗,犹如大白天一般明朗。她喜欢他。”
“不仅喜欢他”,而且爱上他了!”亚历山德拉·伊万诺夫娜应声答道,“只不过爱上的是什么人呵,你说呢?”
“上帝保佑她吧,既然她是这样的向运!”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虔诚地划着十字。
“这么说,是命运,”将军承认说,“而命运是回避不了的!”
于是大家向客厅走去,而那里又有意外的事在等着他们。
阿格拉娅走到公爵跟前的时候,不仅没有像原来担心的那样哈哈大笑,反而几乎是怯生生地对他说:
“请原谅一个愚蠢、粗野、娇惯了的姑娘(她拿起他的手)并请您相信,我们大家都对您无限地尊敬,如果我冒昧把您美好……善良、朴实的心地拿来开玩笑,那么请像原谅一个孩子的淘气行为一样原谅我好吗?请宽恕我一意孤行做了这样荒唐的事,当然,它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最后几句话阿格拉娅是特别强调说出来的。
父亲、母亲和姐姐走进客厅的时候,正好赶上看到和听到这一切。“荒唐事,当然,它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这句话,还有阿格拉娅说到这件荒唐事时那种严肃的神情,使大家大为吃惊,他们疑问地交换着眼色,但是公爵好像没有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沉浸在高度幸福之中。
“您为什么这么,”他呐呐着说,“您为什么请求……原谅……”
他甚至想说,他不配向他请求原谅、谁知道呢。也许,他发觉了“荒唐事,当然,它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作为一个怪人,也许甚至会对这些话觉得高兴。无疑,光是他又可以畅通无阻地到阿格拉娅这里来,允许他跟她说,跟她一起坐,跟她一起散步,对他来说已经是无上幸福了,谁知道呢,也许,光这一点就能使他一辈子心满意足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暗自担心的好像正是这种满足;她了解他;她暗自担心的事有许多,可她自己却不会表达出来。)
很难想象这天晚上公爵激动、振奋到什么程度。他是那么开心,以至望着他都令人快活——后阿格拉娅的姐姐们这么形容。他话说得很多,这是自半年以前他第一次结识叶潘钦一家那个上午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从彼得堡回来以后他明显并有意地沉默了,不久前他当着大家的面对出公民说,他应该克制自己,保持沉默,因为他没有权利在自己阐述思想的时候贬低思想。这个晚上几乎是他一个人在说话,说得很多;明确、高兴和详尽地回答各种问题。不过,他的话中丝毫没有流露一点类似表爱的话语。所有这些都含着非常严肃,有时甚至是非常奥妙的思想。公爵甚至还阐述了若干自己的看法,自己暗中的观察,这一切要不是“叙述得这么头头是道”(这是所有听他说话的人后来承认的),甚至还显得很是可笑。将军虽然喜欢严肃的话题,但是他也好,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也好,都暗自认为谈话太高深莫测,因而到末了大家不免感到郁闷。不过公爵在最后竟然讲了几件特别滑稽的轶事,而且他自己先笑起来,因而别人更多地已不是因听了这些趣闻而笑,而是为他那欢快的笑声而笑。至于阿格拉娅,那么她整个晚上几乎没有说话。但是,始终专注地听着列夫·尼古拉耶维奇说话,甚至与其说是在听他,不如说是在看他。
“她这么一个劲儿地看他,目不转睛,对每一个字都斟酌着,这么留心,一个字也不放!”后来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对自己的丈夫说,“要是对她说她在爱他,那她就不知会闹出什么荒唐事来!”
“有什么办法,这是命运!”将军耸耸肩膀说,他在很长时间里还会重复用他所喜欢的这句话。这里补充说明一下,作为一个务实的人,对于所有这事情目前的状态,有许多地方他是颇不喜欢的,主要的便是事态不明朗;但是时他也决定保持沉默并看……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的脸色行事。
全家高兴的情绪延续得并不长久。第二天阿格拉娅又与公爵吵架了,接着哪儿天天就这样不停地继续争吵着。她常常整整几小时不断地取笑公爵,把他几乎当小丑。确实,他们有时在她家小花园的亭子里要坐上一小时、两小时,但大家注意到,这种时候公爵几乎总是给阿格拉娅读报或者读一本什么书。
“您知道吗,”有一次阿格拉娅打断他念报,对他说,“我发现,您受的教育少得可怜;如果问您;无论是某个人,某个年代,还是某个条约,您都怎么清楚地知道。您很可怜。”
“我对您说过了,我没有多大学问,”公爵回答说。
“那您身上还有什么?这样我又怎么能尊敬您?往下念吧;不过,不必!别念了。”
那天晚上她又表现出使大家感到莫名其妙的举动。ω公爵回来了,阿格拉娅对他非常亲切,问了许多有关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的情况。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还没有来。突然ω公爵不知怎么的斗胆暗示“家里即将有新的变化”,还提到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透露出来的几句话,说什么也许又不得不延缓阿杰莱达的婚礼,以便两个婚礼一起进行。简直难以想象,阿格拉娅对“所有这些愚蠢的设想”有多么光火,而且还顺嘴脱口而出说,“她还不打算让自己代替任何人的情妇。”
这些话使四座大惊,尤其是她的父母。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在与丈夫的秘密商谈中坚持要他去跟公爵彻底讲清楚有关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事。
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发誓说,这一切纯粹只是“鲁莽的行为”,都由阿格拉娅的“窘羞”引起的;假若ω公爵不讲起婚礼的事,那么就不会有这种鲁莽的行为,因为阿格拉娅自己也知道,非常确凿地知道,这一切纯属一些居心不良者的诽谤,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是要嫁给罗戈任的,公爵跟这件事毫不相干,不仅没有关系,甚至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关系,如果要说出全部实请的活。
而公爵依然什么也不加理会,继续怕然自得。哦,当然,有时在阿格拉娅的目光中他也发现某种汹乎是阴郁和焦躁的神情,但他更相信别的东西,于是阴影便自然而然消失了。既然深信不疑,那就无论什么也已经不能使他动摇了。也许,他已经过分平静了;至少伊波利特是这样觉得的、有一天公爵在公园里偶然遇到了他。
“怎么样,我当时对您说您在恋爱,这话没错吧,”他自己走到公爵跟前,留住他,开始说。而公爵向他伸过手去,祝贺他“气色好”。病人本身看起来是很精神,这是肺结核者的特征。
他走到公爵跟前是为了对他说些有关他自己气色的挖苦话,但马上就走了题而谈起自己来。他开始抱怨,抱怨了很久,说了很多话,而且相当语无伦次。
“您不会相信。”他结束说,“他们那里所有的人是多么好怒生气、小题大作、自私虚荣、低俗平庸;您相信吗,他们要我住过去没有别的条件,是要我尽快死去,而我没有死,相反我还好了些,于是他们全都发了疯似的。真是一场喜剧!我敢打赌,您不相信我的话!”
公爵不想反对。
“我有时甚至想再搬回到您这儿住,”伊波利特随意地添了一句,“不过,您不会认为他们接受一个人是会以要他一定而且尽快死去为条件的吧?”
“我想,他们邀请您去住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吃!您到底根本不像人家说的那么头脑简单!现在不是时候,否则我要向您揭发有关这个加涅奇卡和他的希望的事。他们在挖您的墙脚,公爵,无情地挖着,而且……您这么无忧无虑,真让人怜悯。不过,哎,您这个人也不可能是另一种样子!”
“原来是怜悯这个!”公爵笑了起来,“怎么,照您看来,若不是无忧无虑反而更幸福些?”
“宁可不幸但是要心里明白,也比幸福却蒙在……鼓里要好。好像您丝毫也不会相信,人象在跟您竞争,而且……就是来自那一方?”
“您说的竞争的话未免有点厚颜无耻,伊波利特,我很遗憾,我没有权利回答您。至于说到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如果您多少对他有所了解的话,那么您自己也会同意,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是否会心里平静?我觉得,从这个观点来看他比较好。他还来得及改变;他来日方长,而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不过……不过……”公爵忽然不知说什么是好,“至于挖墙脚……我甚至根本就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最好还是别谈这些,伊波利特。”
“那就暂时不谈;况且不高尚大度待人您也做不到。对了,公爵,您必须亲自用手指头摸一摸,免得又不相信,哈哈!现在您非常鄙视我,是这么想吗?”
“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您比我们多受痛苦而且现在还在受痛苦?”
“不是,而是因为有愧于自己的痛苦。”
“谁更能忍受痛苦,准也就更无愧于痛苦。阿格拉娅在读了您的《自白》以后,曾想见见您,但是……”
“一直拖延下来……她做不到,我理解,我理解……”伊波·利特打断,似乎竭力想尽快地避开话题,“顺便说一下,据说,您亲自给她朗读了这篇胡言乱语的东西;真的,这一切是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写出来和……做出来的。我不明白,孩子般的虚荣心和报复心,我不说残酷(这对我是侮辱),该到什么程度,竟然用这份《自白》来责备我,把它当作武器来反对我!别担心,我说的不是您……”
“但是,您不要这笔记本,我感到很可惜,伊波利特,它写得真诚,而且知道吗,甚至这里面最可笑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很多(伊波利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也被痛苦抵偿了,因为承认它们也是一种痛苦……也许,需要有极大的勇气;一促使您这样做的思想一定有高尚的动机,不论那《自白》使人觉得怎么样。我现在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我可以向您发誓;这不是评判您、我现在说的是想说出来的话,我很遗憾当时我保持了沉默……”
伊波利特冒火了。他闪过了一个念头,认为公爵是在装假,不放过他;但是在仔细端详过公爵的脸后。他不能不相信他的诚意;他脸上的表情豁然开朗了。
“反正快要死了!”他说,差点要加上“像我这样的人。”“您想象一下,您的加涅尼卡是怎么折磨得我受不了的;他装做是反对我,实际上妄想着,可能。在当时听我朗读的人中间会有三四个人也许比我死得早。怎么样!他以为这是对我的安慰,哈哈!首先还没有人死去;再说即使这些人都相继死去,这又算是什么安慰,这您也会同意的!他这是以己度人;不过,他还会走得更远,他现在简直就是骂街了,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派人是默默地死去的。我所做的一切纯粹只是利己主义!怎么样!不,他才多么利己主义!他们的利己主义多么巧妙,或者最好说。与此同时又是多么粗笨!他们自己反正是怎么也发现不了自己是这样的!……公爵,您读到过十八世纪时一个叫斯捷潘·格列鲍夫*的人死的事吗?我昨天偶然读完了……”
“哪个斯捷洒·格列鲍夫?”
“彼得大帝时代被钉在桩上的那个。”
“啊,我的天哪,我知道了!他在桩上呆了15个小时,是在严寒中,穿着皮大衣;死得非常坚毅;当然,我读过……怎么呢?”
“上帝把这样的死给了人们,而偏偏不给我们!您大概会想,像格列鲍夫那样死去,我是做不到的。”
“哦,完全不是,”公爵很窘,“我只是想说,您……也就是不是说您不像格列鲍夫,而是……说您更像当时的……”
“我猜得到:是奥斯特曼**,而不是格列鲍夫,您是想说这个吧?”
“哪个奥斯特曼?”
“奥斯特曼,外交官奥斯特曼,彼得大帝时代的奥斯特曼,”伊波利特嘟哝着说,忽然他自己也有点糊涂了。接着便现片刻困惑。
“哦,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在静默了一会后公爵忽然拖长了声音,“我觉得,您……永远也不会是奥斯特曼……”
*彼得一世第一个妻子的姘夫。
**日耳曼血统的外交家。
伊波利特皱起眉头。
“不过,为什么我这样肯定,”公爵显然想做更正,突然又接着说,“因为那时的人(我向您起誓,这一点总是使我感到惊讶)完全似乎不像现在我们这样的人,不是现在,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种族,而似乎是另一个种族……那时人们似乎只有一种思想,而现在人们比较神经质,头脑比较发达,感觉比较敏锐,似乎一下子有两种、三种思想……现在的人想得比较宽广——我敢起誓,这就妨碍他成为过去时代那样的单纯的人……我……我刚才说的纯粹是这个意思,”而不是……”
“我明白,因为您是因为天真幼稚而不同意我,现在又因为天真幼稚而拼命来安慰我,哈哈!您完全是个孩子,公爵。但是我发现,您老是我看做像……像一只陶瓷杯……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不论怎么说,我们的谈话结果很可;您有时候完全是个孩子,公爵。不过,您要知道,我也许希望做一个比奥斯特曼更好一点的人;为了奥斯特曼可不值得死而复生……不过,我知道,我应当尽快死去,否则我自己……别管我。再见!嗯,好吧,嗯,您得亲自对我说,喏,照您看来,怎么,我怎么死最好?……也就是说,死得尽可能……高尚?嗯,说吧!”
“从我们旁边从容而过,原谅我们享有幸福!”公爵轻轻地说。
“哈-哈-哈!我就料到是这样已我等着听到的一定是这一类话!但是您……但是您……算了,算了!真是些善于辞令的人啊!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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