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三传 托尔斯泰传 亚洲对托尔斯泰的回响》

托尔斯泰的广博的知识自然知道他们。他读过达耶难陀的论文。一八九六年始,他已醉心辨喜的作品,体味罗摩克里希纳的语录。辨喜于一九○○年漫游欧洲的时候没有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去,真是人类的大不幸。作者对于这两个欧亚二洲的伟大的宗教心魂没有尽联合之责,认为是一件无可补赎的憾事。

如印度的斯瓦米一样,托尔斯泰受过“爱之主”克利希纳的熏陶,且在印度不少人敬礼他如同一个“圣者”,如一个再生的古哲人。《新改革》杂志的经理戈帕尔·切蒂在印度是一个崇奉托尔斯泰思想的人,他在一九○八年的祝寿文集中把托氏和出家的王子释迦牟尼相比;且说如果托尔斯泰生于印度,他定能被视为一个Avatara(毗湿奴的化身),一个Pu Brusha(宇宙心魂的化身),一个斯里-克里希纳。

但是历史的无可移易的潮流已把托尔斯泰从苦修士对于神的梦想中转移到辨喜,或甘地的伟大的行动中了。

命运的奇特的迂回!第一个导引托尔斯泰到这方面去,而以后又成为印度圣雄的左右手的人,这时候当和去大马士革以前的圣保罗一般,是反对托氏思想最猛烈的一员,他是达斯,达斯最近已经去世。他成为甘地的好友,印度和平抵抗运动的首领。我们能否假想是托尔斯泰的呼声,把他引入他的真正的使命?——一九○八年终,达斯处在革命的立场上。他写信给托尔斯泰,毫不隐蔽他的强项的信心;他公然指摘托尔斯泰的无抵抗主义;可是他向他要求为他的报纸《自由印度斯坦》作同情的表示。托尔斯泰答了一封长信给他,差不多是一篇论文,在《致一个印度人书》(一九○八年二十月十四日)的题目下,散布于全世界。他坚决地宣传他的无抵抗主义与博爱主义,每一部分都引用克里希纳的言论作为他的论证。他对于科学的新迷信和对于古代的宗教迷信同样痛加抨击。他责备印度人,不应当否认他古代的智慧而去承袭西方的错误。

“我们可以希望,”他说,“在这佛教与孔子主义的广大的世界内,这新的科学偏见将无立足之地,而中国人,日本人,印度人,彻悟了承认暴力的宗教谎言之后,立刻可具有爱的律令的概念,适合于人类的,为东方的大师以那么雄伟的力宣示于世界的。但科学的迷信代替了宗教迷信来慢慢地侵吞东方诸民族了,它已征服日本,为它摆布着最不幸的前途。在中国,在印度,一般自命为民众领袖的人全受了科学迷信的魅惑。你在你的报纸上提出你所认为应当指导印度的动向的基本原则如下:“抵抗暴力不单是合理的,且是必需的;不抵抗既无补于自私主义亦有害于利他主义。”

“……什么!你,宗教情绪最深刻的民族的一员,竟相信了你的科学教育而敢把你的民族自远古以来即已主张的爱的律令,遽行弃绝么?暴力的首领,真理的敌人,最初是神学的囚犯,继而是科学的奴隶,——你的欧罗巴老师,感应给你那些荒谬的言论,你竟反复地说个不厌吗?

“你说英国人的制服印度,是因为印度不以武力来抵抗暴行?——但这完全是相反!英国人所以制服印度人,正因为印度人曾承认而现在还承认武力是他们的社会组织的基本原则之故;依了这个原则,他们服从他们各邦的君主;依了这个原则,他们向这些君主,向欧洲人,向英国人争斗……一个商务公司——三万人,而且是最无用的人——竟制服了二千万人的一个民族!把这个情形说给一个毫无成见的人听罢!他将不能懂得这些说话的意义……依数字而论,制服印度人的不是英国人而是印度人自己,这论断岂非是很明白确切的么?……“印度人所以被暴力所制服,即因为他们就生存于暴力之中,现在还是依了暴力生活而不认识切合人类的永恒的爱的律令。

“凡是追寻他的所有物而不知他已占有的人,是愚昧而值得怜悯的!是的,不认识包围着他们的,所给予他们的爱的福利的人是愚昧而可怜的!(克里希纳言)“人只要度着与爱的律令协和的生活,这是切合他的良心而含有无抵抗与不参加暴力的原则的。那么,不独一百人不能制服数百万人,即使数百万人也不能制服一个人。不要抵抗恶,不参加恶,不加入行政司法,纳税,尤其是军队! 一段克里希纳名言的申引,结束了这俄国教导印度的无抵抗主义宣道:“孩子们,把你们被蒙蔽的目光望着更高远之处罢,一个新的世界,充满着欢乐与爱的世界将在你们面前显现,一个理智的世界,为‘我的智慧’所创造的,惟一的实在的世界。那么,你们会认识爱对于你们的赐与,爱向你们提出的条件。”

托尔斯泰此书落到一个年轻的印度人手里,他在南非洲约翰内斯堡地方当律师。他名叫甘地。他被这封书大大地感动了。一九○九年终,他致书托尔斯泰。他告诉他,十年以来,他在托尔斯泰的宗教精神中所作的奋斗。他请求他允许他把他的致达斯书译成印度文。

托尔斯泰对于他的“温和与强暴之战,谦卑与博爱和骄傲与暴力之战”表示祝福。他读到了《印度自治》的英文本,为甘地寄给他的;他立刻领悟这种宗教的与社会的经验的价值:“你所讨论的,和平抵抗这问题,具有最高的价值,不独对于印度,且对于全人类亦是如此。”他读了约瑟夫·多克著的甘地传,为之神往。虽然病着,他还是写了几行动人的言辞寄给他(一九一○年五月八日),当他病愈时,一九一○年九月七日,在科特谢特——他出家逃亡以至病殁前一个月,——他又写给他一封长信,这封信是那么重要,虽然冗长,我决意把它差不多全部附录在本文后面。它是,它将是,在未来人士的眼中,是无抵抗主义的经典,托尔斯泰思想上的遗嘱。南非洲的印度人于一九一四年在《印度评论》金刊上发表了,那是一册研究南非洲和平抵抗运动的杂志。它的成功同时亦是无抵抗政策的首次胜利。

同时,欧罗巴大战爆发了,互相屠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对照。

但当暴风雨过去,野蛮的骚扰渐渐地平息时,在废墟残迹之外,人们听到甘地的精纯坚决的呼声,如一头云雀一般。这声音,在一个更响亮更和谐的音调上,重新说出了托尔斯泰的名言,表明新时代人类希望的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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